寒川以一场惨烈而惊险的豪赌,用“劣质贡品”暗藏杀机,暂时挫败了萧铁心的锐气,炸毁数门红夷大炮,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暂时延缓了毁灭的到来。萧铁心的雷霆之怒,必将以更疯狂、更残酷的方式倾泻而下。
果然,次日拂晓,当寒川军民还在舔舐伤口、抢修工事时,敌军大营中响起了不同于以往的号角声。低沉、压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萧铁心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面色铁青,目光阴鸷地望着寒川城。昨日的耻辱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他不再追求什么战术、什么代价,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碾碎寒川!
“传令!”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感情,“神机营所有火炮,包括受损者,全部前移!抵近射击!目标——寒川城墙根基!给本将军轰!昼夜不停!直到将其轰塌!”
“骑兵营!游弋两翼,射杀一切敢于出城之人!”
“林承宗部!步兵准备!城墙一塌,即刻全军压上,蚁附攻城!”
“北狄骑兵!待城破之时,自由冲杀,三日不封刀!”
命令一出,连久经沙场的林承宗都倒吸一口凉气!抵近射击?这意味着神机营宝贵的火炮和炮手将暴露在寒川守军的弓弩和可能存在的反击火力之下,伤亡必惨重!昼夜不停?这是要不计损耗,用火炮活活啃塌城墙!更别提那“三日不封刀”的命令,这分明是要将寒川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萧将军!此法是否…”林承宗试图劝阻。
“执行命令!”萧铁心厉声打断,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本将军要让林牧之知道,戏耍我的代价!我要让寒川城,鸡犬不留!”
绝户计! 这是真正的绝户计!不再有任何保留,不再有任何顾忌,只为毁灭!
沉重的战鼓再次擂响,这一次,鼓点更加密集,更加狂暴!残存的八门红夷大炮,在步兵盾牌的掩护下,被艰难地推向前沿,一直推进到距离寒川城墙不足五百步的危险距离!这个距离,红夷炮的威力可以发挥到最大,足以轰击坚固的城墙基座!
“目标!敌军炮阵!放箭!放震天雷!”寒川城头,郑知远(带伤指挥)声嘶力竭地怒吼。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零星的震天雷在炮阵附近爆炸,确实造成了一些敌军伤亡,延缓了其部署。但对于铁了心的萧铁心而言,这点伤亡,他承受得起!
“ ignore them! (别管他们!)装填!开火!”神机营的军官红着眼睛咆哮。
轰——!
第一声炮响,如同地狱的丧钟!巨大的实心铁球呼啸着砸在寒川西城墙的基座上!砖石碎裂,烟尘弥漫!整个城墙似乎都为之震颤!
轰!轰!轰!……
紧接着,第二门,第三门…所有红夷大炮依次怒吼!沉重的炮弹如同冰雹,持续不断地轰击在同一段城墙上下!每一次命中,都地动山摇,碎石横飞!
寒川守军被这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压得抬不起头。垛口被轰碎,箭楼被炸塌,不断有士兵被飞溅的碎石击中,惨叫着倒下。
“隐蔽!快隐蔽!”
“加固工事!快!”
城内,军民疯狂地用沙袋、木料、乃至门板,拼命加固着内侧的防御,试图抵消炮弹的冲击。禽滑厘带领工匠,冒着炮火,抢修被损毁的弩炮和投石机。
然而,红夷大炮的威力实在太恐怖了。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下,坚固的城墙开始出现裂缝,并且逐渐扩大!照此下去,坍塌只是时间问题!
“主公!西墙根基已现裂痕,宽逾一指!恐…恐支撑不了多久了!”王玄策灰头土脸地冲进指挥所,声音带着绝望。
林牧之站在了望孔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城外那不断喷吐火焰的炮阵,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阵阵震动。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一、 放弃外墙,死守瓮城:传令西墙守军,逐步后撤至内侧瓮城!将外墙…让给他们炸!”
“二、 火攻阻敌,迟滞攻势:禽滑厘先生,将所有火油、猛火油柜,集中于瓮城之后!待敌军突破外墙,步兵涌入时,以火墙阻之!”
“三、 地道反击,破其炮阵:郑知远!挑选死士,从东门秘道潜出,迂回至敌军炮阵侧翼,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突袭!即便全军覆没,也要打乱其炮击节奏!”
“四、 全民皆兵,巷战准备:苏婉清,王先生!组织全城青壮,于各街巷设置路障、陷坑、火油罐!准备…最后的巷战!”
命令冰冷而残酷,却别无选择。寒川,已被逼到了最后的墙角!
惨烈的攻防战进入了最血腥的阶段。
城外,炮击昼夜不息。寒西外墙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下,裂缝如蛛网般蔓延,最终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中,轰然坍塌了一段长达十余丈的缺口! 烟尘冲天而起!
“城墙破了!杀进去!”萧铁心狰狞大笑,挥剑前指!
“杀!”林承宗部步兵如同潮水般,嚎叫着涌向缺口!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是坦途,而是寒川军民以血肉筑起的第二道防线——瓮城!以及…冲天而起的烈焰火海!
禽滑厘亲自指挥操作的数十具猛火油柜,喷吐出长达数丈的火龙,瞬间将缺口处化为一片炼狱!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士兵顿时被点燃,发出凄厉的惨嚎,变成一个个火人翻滚倒地!
后续的敌军被这恐怖的火海所阻,攻势为之一滞!
“放箭!扔雷!”瓮城上的寒川守军趁机疯狂倾泻着箭矢和震天雷,大量杀伤敌军。
与此同时,郑知远亲自率领的五百死士,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地道,悄然潜出东门,借着夜色和地形,迂回了一大圈,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神机营炮阵的侧翼!
“为了寒川!杀!”郑知远独臂挥刀,发出震天怒吼,一马当先冲入敌阵!
死士们抱着必死之心,疯狂地冲向火炮,点燃火把和炸药包,扑向惊惶失措的炮手!
一场惨烈无比的白刃战在炮阵中爆发!神机营的炮手们何曾经历过如此亡命的近身搏杀?顿时阵脚大乱!虽然最终在绝对优势兵力的围剿下,五百死士几乎全军覆没(郑知远重伤被亲兵拼死抢回),但他们成功摧毁了一门大炮,严重扰乱了另外两门的操作,并烧毁了大量火药,迫使炮击中断了整整两个时辰!
这宝贵的两个时辰,为寒川抢修工事、调整部署赢得了时间!
然而,代价是惨重的。寒西外墙缺口无法完全堵上,敌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发起冲击,双方在缺口和瓮城之间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寒川的兵力、物资在急剧消耗。
萧铁心彻底疯狂了。他强令炮兵不顾伤亡,恢复炮击,甚至开始向城内延伸射击,轰击民居、工坊!无数百姓在炮火中丧生,寒川城内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一片末日景象。
“主公!粮仓被击中!损失存粮三百石!”
“药坊起火!华棠先生受伤!”
“民区多处中弹,死伤惨重…”
坏消息不断传来。寒川,正在流血,正在燃烧。
林牧之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却依旧冷静地下达着一条条命令,调动着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他深知,此时一旦慌乱,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皇甫嵩冒死传来了一条讯息,并非好消息,却提供了一个可怕的思路:
“据查,萧铁心为速战速决,已下令就近强征雍州民夫,日夜不停挖掘壕沟,直通我城下,似欲…穴地炸城!或…释放毒烟!”
穴地炸城?!毒烟?!
这又是另一条绝户毒计!
众人闻讯,无不色变!若让其得逞,城墙将从内部被炸毁,或者全城军民将被毒杀!
“禽滑厘先生!”林牧之猛地看向老匠师,“可能应对?”
禽滑略满头大汗,急声道:“可于城内挖掘深壕,埋设大缸,令人监听,判断其挖掘方位,再…或以水灌,或以烟熏,或对挖爆破!然…此法极耗人力,且需精准判断,难以周全!至于毒烟…需大量生石灰、湿布…”
又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挖!全城动员!挖监听壕!”林牧之毫不犹豫,“苏婉清,立刻筹集所有生石灰、棉布,制作简易面罩!告知全城百姓防范毒烟!”
寒川军民再次被动员起来,在炮火和死亡的威胁下,于城内疯狂挖掘反地道壕沟,日夜派人监听地下的动静…
然而,人力有时而穷。连续的高强度作战、物资的极度匮乏、精神的巨大压力,正在一点点压垮寒川的极限。
这一夜,林牧之独自一人,走上残破不堪的城墙,望着城外连绵无尽的敌军灯火和城内处处燃烧的火焰,听着隐约传来的哭泣与呻吟,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绝户计…这便是朝廷天兵的绝户计吗?不惜一切,毁灭一切。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寒川,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不!绝不!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萧铁心…你要绝我之户?我便让你看看,寒川最后的…反击!”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甚至可能同归于尽的最终计划,在他心中悄然成形。
此乃绝户计?那便看看,是谁…先绝了谁的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