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军以血与火开辟的“实际控辖区”日渐稳固,一座座军寨如钉子般楔入周边地域,流民涌入,荒地复垦,通往黑水的粮道亦在艰难维持。然而,林牧之深知,仅凭军事存在与临时安置,如同沙上筑塔,难以持久。控辖区内的民众,仍心怀忐忑,对未来充满迷茫;归附的势力,亦在观望寒川的器量与格局;更严峻的是,日益庞大的摊子,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治理难题,旧有雍州府的那套腐朽官僚体系,在此地早已失灵且不得人心。
“欲立非常之功,必行非常之政!”军议上,林牧之目光扫过核心幕僚,斩钉截铁,“军事扩张暂告段落,当下要务,乃推行我寒川新政!让控辖区内军民知我寒川非仅能战,更能安民、兴业、缔造秩序!此乃收服人心、巩固根基之根本!”
一套脱胎于寒川生存经验、旨在彻底区别于腐朽朝廷与雍州府的全新治理体系——“寒川政”,被林牧之强势推出。其核心,在于 “务实、高效、公平、以民为本”。
一、 政体革新:军政合一,简政放权。
废除旧有繁琐官僚等级,于寒川本城设“军民联席议会”,由林牧之总摄,王玄策、苏婉清、禽滑厘、郑知远、孙疤瘌及各军寨主官、工匠代表、农会头人组成,共议大事,决策高效。
于各军寨控辖区设“安民司”,由军中可靠军官或文吏主事,配以当地推举之德高望重者辅佐,总理民政、治安、征粮(税)、徭役。权力下放,就近处置,减少层级,杜绝推诿。
二、 土地新政:均田授垦,激励生产。
颁布《垦荒令》:“凡寒川辖下之民,不论来历,皆可按丁口分授荒地,垦熟三年后,永为私产,田赋极低(十一税)。” 此令一出,如同惊雷,极大地激发了流民和归附者的垦荒热情!
设立“公仓制”:收获时,除田赋外,鼓励百姓自愿将部分余粮存入公仓,以备荒年、军需,公仓凭据可兑换盐铁等紧缺物资。
三、 律法严明:法简刑清,赏罚分明。
颁布《寒川约法三章》:一、叛通敌者,斩!二、劫掠同胞者,斩!三、懈怠公事、贻误军机者,严惩不贷! 律法极其严酷,却简单明了,针对乱世特点,极大震慑了宵小,稳定了秩序。
同时,设立“功勋簿”与“申诉箱”:战功、垦殖、匠造等有功者,必得重赏;民有冤屈,可直接投书申诉,由安民司核查,林牧之甚至亲自过问,严惩贪腐、欺凌百姓之胥吏军官。
四、 匠作兴邦:重技赏创,以工代赈。
正式设立“工造局”,由禽滑厘统辖,授予官身,地位尊崇。广募工匠,不分流派,一视同仁。设立“创新赏”:凡于军械、农具、医药、水利等有改良发明者,重金奖赏,甚至授予田宅。
组织流民以工代赈,参与修路、筑城、开渠,既解决生计,又改善基础设施。
五、 教化民心:崇文尚武,凝聚共识。
于寒川本城及大军寨设立“蒙学堂”,由王玄策主持,挑选军中识文断字者及投奔寒川的落魄文人任教,教授孩童识字、算术及…《寒川英烈传》(宣扬寒川抗狄安民事迹),灌输忠勇爱国(寒川)之念。
定期于各聚集点,由军官或安民司吏员宣讲政策,解答疑问,使政令通达,凝聚人心。
新政条款,经由安民司吏员、军中宣教官,迅速传达至寒川本城及每一个控制区军寨、村落。起初,民众将信将疑,尤其是“均田令”,简直闻所未闻。但寒川政权以惊人的执行力,迅速推动落实。
官吏(多为寒川老兵或选拔的流民中正直者)带着简陋的测量工具,实地划分田界;工造局的学徒将改良的曲辕犁、龙骨水车送至田间;禽滑厘甚至亲自带队,勘探矿藏,指导兴修小型水利…
成效,立竿见影。
原本荒芜的土地,迅速被开垦出来,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军寨周边的秩序明显好转,劫掠、斗殴事件锐减。
工匠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钻研技艺的热情高涨。
就连那些归附的土匪、溃兵,在严酷军法和“分田安家”的诱惑下,也大多老实下来,被编入军屯或建设队伍。
寒川控辖区,呈现出一种迥异于雍州死气沉沉、也不同于以往流民政权混乱无序的蓬勃朝气。一种新的认同感,开始在民众心中萌芽。
然而,新政的推行,绝非一帆风顺,伴随着激烈的冲突与阵痛。
内部阻力:部分原寒川军中的老兵油子、新归附的桀骜匪首,不适应严苛的新律,或因分田不公、或恃功骄纵、甚至暗中盘剥百姓,被安民司查获。林牧之毫不手软,接连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十数人,甚至包括一名立有战功的营指挥使!血淋淋的人头挂上旗杆,极大地震慑了全军,却也引来一些“鸟尽弓藏”的私下非议。
“主公,是否…太过严苛?”王玄策曾委婉进言。
“乱世用重典,矫枉须过正!”林牧之目光冰冷,“寒川根基未稳,一丝腐化之隙,便可致万丈高楼崩塌!此风,绝不可长!”
外部破坏:萧铁心、赵元敬乃至北狄,岂会坐视寒川安稳经营?他们派出了大量细作,混入流民,散布谣言:“寒川分田乃诱饵,秋后便欲加税征丁!”“林牧之欲称王,尔等皆为炮灰!”甚至暗中煽动暴乱,破坏农具,投毒水源。
寒川的情报司与安民司紧密配合,皇甫嵩坐镇,展开了残酷的反间谍战,抓获并处决了数十名奸细,并将他们的罪状公之于众,以正视听。
资源瓶颈:新政虽好,却极度消耗本已紧张的资源。分田需要农具、种子;兴修水利需要建材;奖赏功勋需要钱粮…寒川的库存以惊人的速度消耗。苏婉清愁眉不展,账册上的赤字触目惊心。
“开源节流,双管齐下!”林牧之咬牙,“节流:军中、官府,用度再减三成!开源:组织狩猎队、捕鱼队;加大与黑石峒、南方沈家的秘密贸易,甚至…可冒险与一些摇摆的雍州豪强交易,用军械、医药换粮食、铁料!”
最大的考验,来自一场突如其来的春旱。新政区刚刚播种的禾苗奄奄一息,民心浮动,谣言再起,言“寒川德薄,天降灾厄”。
林牧之亲赴旱区,组织军民日夜打井开渠,甚至将部分军马用于拉水车,并开放部分军粮储备,平价售予灾民,终于挺过难关。其与军民同甘共苦之举,极大地赢得了人心。
历经磨难,“寒川政”终于如同顽强的野草,在血与火的土地上扎下根来,并开始显现出强大的生命力。控辖区内的民众,真切地感受到了秩序、公平与希望,对寒川的认同感与日俱增。前来投奔的流民不仅数量增多,质量也更高,甚至包括一些携家带口、拥有技艺的工匠和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这一日,林牧之巡视至“三溪镇”安民司。看到镇外绿油油的稻田,镇内井然有序的工坊,以及百姓脸上不再是麻木恐惧,而是带着忙碌与期盼的神情时,他驻足良久。
镇中老者率众跪拜,涕零道:“城主活命之恩,再造之德,我等永世不忘!愿为寒川效死!”
林牧之扶起老者,沉声道:“寒川非我林牧之一人之寒川,乃我等共同守护之家园!新政初行,百废待兴,望诸位同心协力,共建此桃源!”
话语通过宣教官传开,引来阵阵欢呼。
然而,回到军寨,林牧之的脸色却依旧凝重。他对王玄策、苏婉清等人道:“新政初显其效,然根基仍浅。萧铁心、赵元敬绝不会坐视。朝廷…的态度,亦将愈发微妙。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
“传令各安民司:加快屯粮囤货,加固寨墙,整训民壮…备战!”
推行寒川政,非为偏安一隅,实为积蓄力量,以应对那必将到来的、决定北境最终命运的惊涛骇浪。寒川,正在以一种全新的面貌,悄然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