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卡狄亚皇宫深处,首相书房。
金丝绒窗帘隔绝了窗外渐沥的雨声,壁炉里的火焰跳动,映照着梅特涅首相毫无温度的笑脸。
奥伦特特使冯·克劳斯伯爵,优雅地晃动着水晶杯中的琥珀色酒液,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那么,首相阁下,”克劳斯的声音柔和,却带着毒蛇般的嘶嘶声,“我们的小朋友,似乎还不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
梅特涅拿起书桌上那份关于苏文正近日频繁接触几位中立派贵族的报告,轻轻放下,嘴角噙着一丝嘲讽。
“垂死挣扎的虫子,总是格外吵闹。他以为找到几个不得志的老家伙,就能改变什么?天真。”
克劳斯抿了一口酒,灰蓝色的眼睛眯起。
“天真,有时也会坏事。尤其是……当他背后可能站着某些‘不该出现’的人时。比如,我们那位失踪的‘西境之狼’?”
梅特涅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斯塔克?一个丧家之犬,掀不起风浪。倒是伯爵阁下,贵国承诺的‘香料群岛优先通行权’协议,何时能正式签署?陛下对此,很是关心。”
利诱之后,便是威逼。梅特涅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利益核心。
克劳斯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协议随时可以签署,只要……寒川的使团,彻底‘安静’下来。尤其是那个苏文正,他知道的太多了,而且……很不听话。”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赤裸的威胁。
“我的人发现,他似乎在打听‘蔷薇堡’的消息。首相阁下,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如果让不该见面的人见了面,我们之前的‘努力’,恐怕会付诸东流。到时候,不仅香料群岛的协议会成为泡影,恐怕连贵我两国目前的‘良好关系’,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梅特涅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光滑的桌面。克劳斯这是在用两国关系来压他,逼他尽快对苏文正下死手。
“蔷薇堡……”梅特涅沉吟道,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伯爵阁下放心,那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至于苏文正……祭奠之日,便是他旅途的终点。我会让他‘意外’冲撞公主仪驾,惊扰亡灵,其罪当诛。届时,就算寒川皇帝不满,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克劳斯满意地笑了,重新端起酒杯。
“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干杯。”
“为了利益。”梅特涅举杯相应,眼神却冰冷如铁。
他心中暗骂老狐狸,奥伦特这是既要拿好处,又想把脏活全推给他卡尔卡狄亚来干!
与此同时,驿馆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苏文正听完副使带回的坏消息,脸色更加苍白。
“我们接触的那几位大人,都……都婉拒了今日的茶会邀请。”副使声音发颤,“就连一向与梅特涅不和的老元帅,也称病不出。大人,他们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我们是不是被监视了?”
苏文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街景。斯塔克警告过他,梅特涅眼线遍布全城。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打草惊蛇。
“不是察觉,是警告。”苏文正声音沙哑,“梅特涅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掌控着一切,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般压在每个人心头。盟友反目,孤立无援,强敌环伺,现在连最后一丝试图破局的努力,似乎也被彻底掐灭。
副使几乎要崩溃了:“大人!那我们怎么办?祭奠之日还要去吗?那分明是陷阱啊!”
苏文正沉默良久,忽然转过身,眼中竟燃起一丝异样的光芒。
“去!为什么不去?”
“大人?!”
“梅特涅越是恐吓,越是证明他害怕!他害怕我们见到长公主!”苏文正思路越来越清晰,“这说明斯塔克将军的判断是对的!长公主是关键!”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
“他以为切断我们与外界的联系,我们就无计可施?他以为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就只能束手就擒?”
苏文正提笔,蘸墨,手腕沉稳。
“他错了。”
“我们要去的,不是陷阱。”
“是战场。”
副使茫然:“战场?”
“对,战场。”苏文正笔下不停,字迹力透纸背,“一场用生命和勇气做赌注,赌卡尔卡狄亚还有忠臣,赌长公主殿下心中还有家国天下的战场!”
他写下的,不是求救信,也不是密报,而是一封……檄文?
“大人,您这是……”副使看清内容,骇然失色。
“梅特涅与奥伦特勾结,欲出卖帝国利益,此乃叛国!我等使节,受辱事小,国体事大!若三日后,我等‘意外’殒命于皇家陵园,此信便会公之于众!”苏文正语气决绝,“届时,天下人都会知道梅特涅的真面目!这,就是我们对他的‘利诱’与‘威逼’!”
这是一招险棋!将自身性命与阴谋曝光捆绑,逼梅特涅投鼠忌器!若梅特涅不敢在祭奠日动手,他们或有一线生机见到长公主!若梅特涅狗急跳墙……那便玉石俱焚,至少能撕开阴谋的一角!
“把信抄录数份,交由斯塔克将军的人,秘密送出城,交由不同的人保管。”苏文正吩咐道,眼中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光芒,“记住,若我等身死,便是此信现世之时!”
副使被这破釜沉舟的勇气感染,重重点头:“是!大人!”
雨夜中,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携带着复制的信件,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卡尔卡狄亚都城的各个角落。
梅特涅很快收到了“苏文正似有异动,但其具体计划不详”的模糊汇报。
他蹙眉沉思,苏文正的平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垂死之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他冷笑,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加强了对陵园周边的布控。“再多派一倍的人手,确保万无一失。祭奠日,我要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
而此刻的苏文正,正对着一盏孤灯,轻轻擦拭着那枚代表寒川皇帝威仪的玄铁节钺。
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威逼?
利诱?
在国破家亡的危机面前,个人的生死荣辱,早已轻如鸿毛。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鸿毛般的使命,掷向狂风,期待它能引发一场雪崩。
三日后,皇家陵园。
那里埋葬着卡尔卡狄亚的过去。
或许,也将决定寒川的未来。
以及,他自己的终局。
他吹熄了灯,黑暗中,只有节钺反射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幽冷,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