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忘忧酒肆”那令人窒息的喧嚣和浑浊空气,重新踏入昏暗死寂的矿道,林凡等人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肩上的压力更重了。
背后背着依旧虚弱、眼神闪烁不定的猫耳娘小咪,怀里揣着从宁采臣那里得来的、代价不明且疑点重重的“近道路线图”,林凡的心情如同这矿区深处永远化不开的浓雾,迷茫而沉重。
宁采臣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合作”和看向小黑鸟的眼神,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那个看似落魄的书生,绝对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情报贩子,他主动提供帮助,所图必然不小。而小咪的失踪,恐怕也绝非被低等妖物袭击那么简单。
“徒儿,那书生…靠谱吗?”玄尘子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他那地图画得跟鬼画符似的,别把咱们引到更邪门的地方去了!”
林凡展开那张粗糙的皮纸,上面的线条歪歪扭扭,标注的地名一个比一个惊悚——“碎骨小径”、“毒涎沼泽”、“秃鹫崖”…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事到如今,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林凡叹了口气,“尽快赶回驿站是首要目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一条更加狭窄、散发着浓郁硫磺恶臭的岔道:“这边,应该是‘碎骨小径’的入口。”
五人(加上一个伤员)硬着头皮,踏入了这条据说铺满兽骨(希望不是人骨)的小径。
小径比想象中更加难行,地面湿滑粘腻,两侧岩壁布满孔洞,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从中传出,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空气中弥漫的毒雾和煞气也更为浓郁,让人呼吸不畅。
所幸,宁采臣的地图虽然抽象,但大致方向似乎没错。他们艰难地跋涉了约莫半个时辰,竟然真的绕开了一大片明显有危险能量波动的区域,抵达了一处相对开阔的裂谷边缘。
裂谷下方,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冒着墨绿色气泡的泥泞沼泽,正是地图上标注的“毒涎沼泽”。一座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由巨大兽骨和锈蚀铁索搭建的吊桥,横跨在沼泽之上,通往对岸隐约可见的陡峭崖壁——“秃鹫崖”。
“这、这桥能过人吗?”李倒霉看着那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骨头桥,声音发颤。
“没别的路了。”冷面检查了一下铁索的锈蚀程度,眉头紧锁,“小心点,一次过一个人。”
林凡将小咪交给玄尘子照顾,自己率先踏上了骨桥。脚踩上去的瞬间,整座桥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在抗议着重量。他屏住呼吸,一步步缓慢移动,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对岸。
接着是冷面、老饕、李倒霉…最后是玄尘子背着小咪。老道士踏上桥时,桥身发出了更不堪重负的呻吟,几块细小的碎骨簌簌落下,消失在下方冒着毒泡的沼泽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玄尘子走到桥中央时——
“咔嚓!”
一声脆响突兀响起!一根承重的兽骨猛地断裂!
“啊呀!”玄尘子惊呼一声,身体猛地一歪,差点带着小咪一起栽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冷面闪电般出手,一把抓住玄尘子的胳膊,老饕也及时用那口黑锅顶了一下,总算稳住了身形。但断裂的骨头坠入沼泽,溅起的墨绿色毒液差点喷到几人身上。
“快走!”林凡在对岸焦急大喊。
剩余几人连滚带爬,总算惊险万分地冲过了骨桥。回头再看时,那桥已经歪斜得更加厉害,显然无法再承受一次通行了。
“好、好险…”玄尘子瘫坐在地,脸色煞白,小心脏砰砰直跳。小咪也吓得够呛,猫耳都竖了起来。
林凡也是后怕不已。这“近道”的危险程度,果然一点没打折。
休整片刻后,他们开始攀登最后一道关卡——“秃鹫崖”。崖壁陡峭,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锋利的碎石。途中还不时遭到几只栖息在崖壁洞穴中的、性情凶猛的秃鹫妖袭击,虽然等阶不高,但也弄得众人狼狈不堪。
当一行人终于灰头土脸、筋疲力尽地爬上山崖,远远望见黑煞驿站那熟悉的、破败的轮廓时,简直快要喜极而泣。
宁采臣的地图虽然坑爹,但确实节省了时间!
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驿站大门,一个身影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阴影中闪出,拦在了他们面前。
正是那位话痨书生——宁采臣!
他此刻衣衫整齐,眼神清明,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哪里还有半分醉意?他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从这个方向回来,在此守株待兔。
“宁兄?”林凡心中一凛,警惕地停下脚步,“你怎会在此?”
“自然是恭候诸位道友凯旋归来啊。”宁采臣笑眯眯地拱手,目光扫过被救回的小咪,点了点头,“看来在下提供的地图,还算有用?”
“确实…省了些时间。”林凡斟酌着用词,“多谢宁兄相助。不知宁兄在此等候,所为何事?”他可不认为对方是专门来听感谢的。
宁采臣笑容不变,搓了搓手指,做出一个经典的要钱手势:“林道友是明白人。在下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嘛,讲究个…等价交换。方才那地图和指点,虽是小忙,但也耗费了在下不少…‘心血’啊。你看这情报费…”
林凡脸色一僵。果然来了!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宁兄,”林凡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等身无分文,还欠着…一屁股债。恐怕付不起你的情报费。”他指了指身后的驿站,意思很明显——我们是穷光蛋加负翁。
“哎~谈钱多俗气!”宁采臣却大度地一摆手,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在下早就看出诸位道友非是俗流,岂会以寻常黄白之物(煞晶)来衡量价值?”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变得神秘起来:“在下对诸位道友的经历…颇为好奇。尤其是…林道友你。”
他的目光再次意味深长地扫过林凡和小黑鸟。
“听闻林道友自踏入这黑矿区以来,遭遇颇为…‘精彩’?引煞潮、炸矿坑、烤鱼能烤出…呃…独特风味,甚至还能引得那位玲珑殿下…另眼相看?”宁采臣如数家珍,仿佛亲眼所见,“在下平生最爱收集各种奇闻异事,尤其是…与‘运气’相关的。”
他盯着林凡的眼睛,笑容愈发深邃:“不如这样,林道友便将你进入矿区后,所经历的种种‘非同寻常’之事,拣几件‘有趣’的,说与在下听听。若故事足够‘精彩’,足以抵偿方才的情报费用,如何?”
用…倒霉故事…抵情报费?!
林凡和玄尘子等人都愣住了!这算什么支付方式?!
这书生果然不是正常人!他的癖好也太古怪了吧?!
林凡心中警铃大作。这宁采臣绝非单纯的好奇!他是在套话!他想从这些“倒霉事”里分析出什么?分析林凡的厄运体质?分析小黑鸟的异常?还是分析…他与玲珑殿下那诡异的关系?
见林凡犹豫,宁采臣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当然,若林道友觉得难以启齿,或者…有什么不便透露的苦衷…那也无妨。只是这情报费嘛…按规矩,就得利滚利了。在下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在这矿区混迹多年,也有那么几个…催债的朋友。到时候闹到驿站里,惊动了鳄隆掌柜或者…楼上那位殿下,恐怕就不太美了…”
软硬兼施!这家伙绝对是此中老手!
林凡脸色变幻。他毫不怀疑这书生有能力给他们制造更大的麻烦。相比起来,讲几个倒霉故事似乎成了代价最小的选择…虽然这感觉无比憋屈和诡异。
“…好。”林凡最终咬牙答应,“我说。”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省略掉关于厄运灵根和小黑鸟吞噬能量的核心秘密,只挑选了几件相对“表面”的倒霉事讲述:如何被煞潮追着跑、如何挖矿差点被埋、如何烤鱼烤出问题引来围攻、以及刚才过桥断骨的惊险…
他讲得干巴巴的,尽量淡化其中的“异常”之处。
然而,宁采臣却听得津津有味,眼睛越来越亮,时不时还插嘴问一些细节:“哦?煞潮独追你们?矿坑怎么就恰好塌你们那边?烤鱼时的火候你是怎么控制的?过桥时断裂的是哪根骨头?”
他的问题看似随意,却往往切中要害,让林凡不得不小心应对,背后冷汗直流。
当林凡讲到被围攻时,小黑鸟意外“震慑”群妖(他含糊地描述为“灵宠护主发出奇异叫声”)时,宁采臣的目光猛地聚焦在小黑鸟身上,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终于,林凡讲完了(省略了青铜门和与玲珑的具体互动),摊手道:“…大概就这些了。够…精彩吗?”
宁采臣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在破旧的书箱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快速消化和分析着听到的信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片刻后,他忽然展颜一笑,笑容变得无比“真诚”:“精彩!相当精彩!林道友果然是天选之子…呃,天选之倒霉蛋!这般经历,闻所未闻!足以抵偿费用有余了!”
他仿佛心满意足,甚至拍了拍林凡的肩膀(林凡下意识地躲开了):“林道友这个朋友,我宁采臣交定了!以后若有需要打探的消息,或者…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随时可以来‘忘忧酒肆’找我!价格好商量!用故事抵也行!”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纠缠,哈哈一笑,转身潇洒地离去,很快消失在昏暗的矿道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留下林凡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感觉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这…这就完了?”玄尘子难以置信,“就听几个倒霉故事?这书生…脑子真的没问题?”
林凡望着宁采臣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不,绝不是完了。
那书生看似满足离去,但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更加浓烈的兴趣和…探究欲。
他绝对从这些看似荒唐的“倒霉故事”里,捕捉到了他想要的关键信息!关于林凡的异常,关于小黑鸟的特殊,甚至可能…更多!
用故事抵债…这或许是林凡付过的,最昂贵、也最危险的一次“情报费”。
他的厄运,似乎又以一种新的方式,开始招惹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