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咖啡已然凉透,凝在杯沿的油脂泛着浑浊的灰白。时针不疾不徐地划过数字“三”,在死寂的清晨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嘎达声响。
安琦坐在公寓冰冷的地板上,背抵着同样冰冷的沙发边缘,膝头摊开着手机屏幕执拗地亮。
林海从最后一次离开已经断联三天了
断联三天足以让焦虑熬成恐惧,每一次提示音的震动都像细针狠狠扎进她的神经。从最开始的“可能在忙信号不好”,到一遍遍拨打永远只有盲音的忙线提示,再到近乎疯狂地在所有社交平台上试图寻找一丝痕迹——哪怕只一个模糊的定位头像亮起……杳无音信。寒意裹着焦躁,丝丝缕缕缠绕上心头,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不能再等了,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安琦的脑海。
窗外,城市天际线刚刚浮出一抹病恹恹的灰白。安琦指尖颤抖,却异常用力地戳在屏幕通讯录里那个名字上——轩辕诚。
电话接通得极快,只响过一声。
“安琦?”轩辕诚的声音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凌晨被扰的清梦未醒。但安琦顾不上任何客套礼节,声音急得劈了叉,带着哭腔:“大少!林海……林海他……”
“出什么事了?”轩辕诚的声音瞬间绷紧,如同一根突然被拉至极限的弦,那份沉稳出现了一丝裂纹。
“三天!大少,整整三天,他一点消息都没有!电话,信息,什么都断了!”安琦的语速快得颠三倒四,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冰凉的手机边框,“他在哪儿?他是不是…是不是…?求你,大少你…你找人帮我看看…” 最后的尾音弱下去,变成绝望的气声。
电话那头是短暂而绝对的沉寂。安琦几乎能想象轩辕诚此刻的神态——眉心骤然锁死,眼里的风暴无声酝酿。数秒后,那沉稳的声线重新响起,却压得极低,字字含着沉甸甸的分量:“别慌,安琦,人坐稳了。你在哪?待在原地。等我电话。”
“我在公寓……”
“知道了。等着。”电话随即切断,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间。
听筒里的忙音比任何寂静更令人心慌。安琦捏着手机,瘫坐在地板上,冰凉的空气里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鼓噪。公寓的每一件物品都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陌生感,空旷得吓人。
轩辕诚切断通话的瞬间,眼中的风暴已然化为实质的冰棱。
轩辕诚拿出手机,拨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就那样安静的坐着。
他的书房静谧得像一块深潭,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如同蛰伏的巨兽,只有零星灯火。时间在静默中粘稠地流淌。约莫二十分钟,一份极度简略的信息抵达:
林海安全,正在执行绝密任务。
“又是像蛇岛那次的那种任务吗?这样的话安全应该没问题”。
轩辕诚按下通讯键,拨给安琦。
当对方的电话接通,里面传来近乎窒息般的喘息和细碎呜咽时,他打断了她急切的追问。
“安琦,听我说。我查到,他人没事,现在在一个地方,位置和具体情况不能多说属于国家保密范畴,不能多讲。”
预料中的崩溃并未通过电波传来,对面是死一样的沉寂,只有电流的沙沙声。“他没事。” 轩辕诚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像抛出救生圈,“有任务,暂时隔绝通信。这是目前我能告诉你的全部。
相信林海,他有分寸。” 沉默在两端蔓延,数秒后,才听到安琦那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带着巨大疲态的吸气声,还有压抑的哽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沙哑而脆弱。
“嗯,没事。”轩辕诚又确认了一次,“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冷,冷得钻心。
这是林海最真切的感受。脚下的泥土冻得梆硬,裹挟着一种矿物特有的、生锈般的腥气,直往鼻腔里钻,吸入肺腑都带着冰碴子划过的痛感。他拉紧了身上配发的、并不算十分合身的迷彩冲锋衣领口,单薄的外套挡不住这山坳深处阴湿的寒意,关节都被冻得有些僵硬。
他张振宇带领的特战队员一起,围站在一小堆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篝火旁。几块潮湿的枯枝在坑里勉强冒着点青白色的烟,吝啬地吝啬地散发着微不足道的暖意,被湿冷的风一吹,更显虚弱。
“还要多久?”一个队员跺了跺快冻麻的脚,低声问旁边握着便携短波电台的通讯兵。
通讯兵脸颊被冷风刮得通红,带着半指战术手套的指头不断调试着旋钮和频率,耳麦紧压在耳边,眉头紧锁。
“还在等。信号受这片地形干扰太严重,定位一直不稳。”他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鬼天气和糟糕的电磁环境。
林海没有参与交谈,只是沉默地看着远处山坳入口被浓重湿雾吞噬的狭窄路口。
他们来到到这处连军用地图上可能都找不到具体标识代号的山坳集结点,已经超过了5个小时。除了执行任务之外还要在这里等待另一批人的到来——749局的支援小队
就在空气都凝滞得快要冻住时,通讯兵猛地挺直了脊背:“收到!接应车队已进谷!五分钟后达到!”
所有蜷缩的身形瞬间打开,如同弹簧解除了压缩,一股无形的紧绷感在篝火旁瞬间蔓延开来。队员们迅速踢灭了那点可怜的烟头,整装,持枪警戒动作一气呵成。
引擎的轰鸣碾碎了山坳的沉寂,带着一种钢铁巨兽特有的野性,越来越近。潮湿的浓雾被粗暴地搅动,撕裂开巨大的口子。
三辆深绿色、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军用运兵车,如同史前怪兽般,野蛮地碾过坑洼湿滑的土石路面,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几乎是在最后一个急刹的嘎吱声中将庞大的身躯钉在了他们面前。车门如同蚌壳般向上猛地掀开,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湿冷的空气里回荡。
一道接着一道,迷彩作训服包裹的精悍身影如同倾泻的墨绿色瀑布,迅疾无声地从车厢内跃下。没有一丝多余的嘈杂。
整个过程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噪音中高速运转,六十名749局的精锐战士,如同严丝合缝的冰冷机器零件,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下车、整队、分散警戒,冰冷锐利的气息瞬间铺满了这片不大的空间。林海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压迎面扑来——钢铁的冷硬、硝烟的余味,还有一种高度进化猎食者的致命威胁感。
林海也在队伍中发现了熟人,朱丽丽三人,今天的三人与以往完全不同,他们身上也是一片铁血与速杀。
临时指挥棚——不过是个能容下二三十人的大型迷彩野战帐篷,内部空间被简单粗暴地压榨到极限。几张折叠长条桌拼成的会议桌、几排沾满泥泞的折叠椅,加上一台巨大的野战用静音发电机在角落轰鸣着散发热量和废气,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
空气污浊得如同实质的胶块,弥漫着汗臭、湿透衣物散发的霉味、劣质柴油燃烧的焦糊味和浓重烟草味的混合体,加上发电机持续不断的热浪和人体的温度,浑浊得令人头晕脑胀。
长桌尽头,竖立着一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占据了几乎整面帐篷壁。此刻屏幕亮着,稳定播放的画面正是林海曾亲历的那片地下空间。
会议桌前早已坐满,长条折叠椅几乎被穿着不同分队标识作战服的人挤得吱呀作响。林海被安排在一个紧靠角落、视线几乎被前排壮硕身影挡住大半的位置。他能清晰地听到身旁人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议论低语。
“肃静!”一声短促有力的低喝骤然炸开,盖过了所有噪音。
帐篷入口处的厚重帘子被掀开,一股更强的湿冷空气涌进来又迅速消散。特战队长张振宇大步走了进来,靴底带起的泥点溅在门边一个小队长军裤上。
张振宇肩宽背厚,四十多岁,一张刀削斧凿般的国字脸因风吹日晒而黝黑粗糙,双眉粗黑如墨染,紧压着一双闪着刚毅寒光的眼眸。他的眼神沉得像潭死水,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无形的压力随之辐射开来。他身后跟着几位面无表情的技术官和情报分析人员。
张振宇径直走到巨型屏幕前,像一尊古旧铁塔般巍然矗立,宽阔的脊背遮挡了小半边屏幕的微光。他没有多余的开场白,而是看了眼林海将他拉到身边。
“他叫林海,本次任务的第一负责人,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配合他,无条件的听他指挥,保护他,哪怕是必死的局面也要为他争取一丝生机”。
林海看着台下一双双的眼睛,勉强笑了笑然后开口
“各位我们还有29天的时间希望我们共同努力共度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