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澜苑的清晨被一层薄雾笼罩,庭院里的青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光泽。沈清澜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慢火熬着粥。米香随着蒸汽在室内弥漫,这是她许久未曾体会的宁静。
爷爷拄着拐杖走进餐厅,看见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今天怎么亲自下厨了?”老人坐下,看着孙女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菇鸡丝粥端到面前。
沈清澜浅浅一笑:“想着要出远门,临走前给爷爷做顿饭。”
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软糯,鸡丝鲜嫩,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味道。老人慢慢品尝着,不时点头。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饭后,她陪着爷爷在庭院里散步。秋日的银杏叶已开始转黄,偶尔有几片早早飘落,在青石板上铺就零星的金色。祖孙二人沿着回廊缓缓走着,脚步声在静谧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记得你小时候,”爷爷忽然开口,“总爱蹲在池塘边看锦鲤,一看就是一下午。”
沈清澜挽着老人的手臂:“那时觉得鱼儿游来游去的样子特别自在。”
“现在呢?”
她沉默片刻:“现在明白了,再自在的鱼儿,也游不出这方池塘。”
爷爷停下脚步,慈爱地看着她:“但鱼儿可以选择在池塘里怎么游。”
这句话让她的心微微一动。
回到书房,她开始整理行装。爷爷的药箱摆在书案正中,紫檀木的表面已经泛着温润的光泽。她轻轻打开箱盖,里面整齐地陈列着各种药材,每一格都贴着工整的标签:三七、天麻、石斛...
在药箱最底层,她发现了一个锦囊。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支老式的银针和几张已经发黄的药方。药方上的字迹苍劲有力,记载着几种疑难杂症的诊治方法。其中一张特别标注:“滇南多瘴气,此方可解。”
爷爷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那是我年轻时在云南行医时记下的,也许对你有用。”
她小心收好锦囊:“谢谢爷爷。”
“不必谢我。”老人缓缓走到书案前,“医者本分罢了。”
午后,她独自在书房里查阅云南的地图和资料。云岭县地处偏远,交通不便,最近的机场在三百公里外。那里的老人大多住在散落的山寨里,就医极其困难。
她将智能手环放进背包,虽然已经无法使用,但这是她与过往最后的联系。在收拾证件时,一张照片从护照中滑落——那是“银龄计划”团队在首个试点社区启动仪式的合影。
照片上,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灿烂。林雪儿比着胜利的手势,李璟难得地露出笑容,她站在中间,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如今,团队散了,项目停了,只有她还固执地守着那个未竟的梦想。
黄昏时分,她来到社区医院,向一直支持项目的医生们告别。
王医生拉着她的手:“沈博士,一定要保重。山里条件艰苦,不比城里。”
“我知道。”她微笑,“正是因为有困难,才更需要人去。”
“那些老人...”王医生欲言又止,“你会想起我们这里的老人吗?”
她望向窗外,夕阳正好落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几个老人正在护士的陪伴下散步。这样的场景,曾经是她最大的慰藉。
“他们一直都在我心里。”她轻声说。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晚。街灯次第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里收到一条新消息,是航空公司的确认函:明早八点,北京飞往昆明的航班。
回到静澜苑,忠伯已经帮她收拾好行李。两个简单的行李箱,一个医药箱,还有一个装着她所有研究资料的笔记本电脑。
“大小姐,”忠伯递来一个保温盒,“这是老爷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点心,让您带在路上吃。”
她接过保温盒,眼眶微微发热。
这一夜,她睡得很早。窗外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卧室的地板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辗转反侧,而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看见连绵的群山,看见云雾缭绕的山寨,看见那些需要帮助的老人。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他们。
晨光微熹时,她醒了。推开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庭院里的桂花开了,暗香浮动。
这是她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早晨。
没有告别,没有眼泪,
只有一份沉淀后的宁静,
和重新出发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