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协和医院VIp病房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息。周慕深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观察窗,能看见苏蔓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手腕上连着监护仪的导线。她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床头那束鲜艳的百合增添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生机。
“阿尔茨海默症早期,伴随轻微脑血管痉挛。”主治医师翻看着病历,“好在发现得及时,药物治疗配合认知训练,应该能延缓病情发展。”
周慕深的目光仍停留在病房内:“她才三十二岁。”
医生推了推眼镜:“确实年轻。不过这类疾病的年轻化趋势越来越明显,压力、作息、遗传因素都可能诱发。”
病房门轻轻打开,苏晏走了出来。向来从容的苏家长子此刻眉宇间带着难掩的疲惫,他朝医生点点头,示意谈话到此为止。
“谢谢你来看蔓蔓。”苏晏的声音有些沙哑。
周慕深这才收回目光:“情况怎么样?”
“今早又发作了一次短暂的意识模糊。”苏晏揉了揉太阳穴,“医生说这是典型症状。”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午后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慕深想起第一次见到苏蔓时的情景——在苏家的晚宴上,那个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女孩侃侃而谈,眼神灵动得像只小鹿。
而现在,那只小鹿被困在了疾病的牢笼里。
“她一直很坚强。”苏晏轻声说,“确诊后没掉过一滴眼泪,反而安慰我们不要担心。”
周慕深沉默片刻:“需要我做什么?”
“陪她说说话就好。”苏晏苦笑,“她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推开病房门,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扑面而来。苏蔓睁开眼,看见周慕深,唇角微微上扬:“你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周慕深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注意到她手边放着一本翻开的《神经科学原理》——这是沈清澜在斯克里普斯时期参与编写的专着。
“在看这本书?”他尽量让语气轻松。
苏蔓的目光飘向窗外:“想多了解一些...关于自己的病。”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这一刻,周慕深忽然理解了沈清澜为何执着于老年健康领域——当疾病来袭时,再坚强的意志都显得如此脆弱。
“沈博士...”苏蔓突然开口,“她还好吗?”
这个问题让周慕深猝不及防。他想起今早收到的消息——沈清澜已经启程前往云南山区。
“她去云南了。”他如实相告。
苏蔓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去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这很像她的作风。”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提示音,像在为这场对话打着节拍。
“周慕深,”苏蔓忽然望进他眼底,“如果有一天,我也像那些山里的老人一样需要帮助,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直接到让他无法回避。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音。
“我会尽我所能。”他最终这样回答。
苏蔓轻轻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了然:“你知道吗?我哥说,在商场上你从来不会给出这么模糊的承诺。”
她转过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可是在生命面前,再精确的承诺都显得苍白。”
护士进来换药,打破了病房里微妙的气氛。周慕深起身告辞,在门口遇见匆匆赶来的苏明哲。这位向来沉稳的商界巨擘此刻脚步匆忙,眼中写满了一个父亲的担忧。
“周总,”苏明哲与他握手,“谢谢你来看蔓蔓。”
“苏董客气了。”周慕深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冷汗。
走出医院时,夕阳正好。周慕深站在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捧着鲜花来探病的,有搀扶着老人出院的,有抱着新生儿喜极而泣的。
在这个见证生老病死的地方,所有的算计与权衡都显得如此渺小。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下,云岭县的具体位置。”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有些意外:“周总,您是要...”
“准备一些医疗物资,”他望着天边如火的晚霞,“以个人名义捐赠。”
挂断电话后,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医院的白色大楼。
在这个平凡的午后,
疾病让他们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逢,
也让一些执念,
在生死的映照下,
悄然改变了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