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加图索站在冰渊边缘，狂风卷起他铂金色的头发，如同北极冰原上孤独摇曳的火焰。帕西那句“能量信号全部归零”还在他耳边回荡，但他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暴风雪前海面的冷冽。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冰渊，声音穿透风雪，清晰而稳定：“全员警戒，启动‘堡垒’协议。帕西，你接管所有监测站，频率调到最高，扫描任何细微的能量残余或者空间波动，哪怕是量子层面的扰动也不能放过。”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穿着白色雪地作战服的“清扫人”队员，“其他人，以监测站为中心，半径五公里，建立防御圈。设置‘言灵·蛇’的感应节点，我要任何踏入这片区域的活物，都在第一时间被标记。”
命令被迅速而无声地执行下去。加图索家族的精英们像是一台精密机器上的齿轮，高效运转起来。没有人质疑为什么在目标消失后反而要如临大敌，恺撒的意志就是绝对的指令。
帕西快步走向主控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调出复杂的能量谱系图和空间曲率模型。他的侧脸在屏幕的冷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专注。“少爷，能量并非彻底消失，而是……坍缩了。像是被一个极端强大的引力源瞬间吸走，或者……转移到了另一个维度。残留的读数……非常古老，带着强烈的‘死亡’和‘终结’特性，与数据库里关于……‘昆古尼尔’的记载有微弱的吻合度。”
恺撒走到他身边，看着屏幕上那些晦涩的曲线和峰值。“能确定转移坐标吗？或者，他们是否还在这片空间？”
帕西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无法精确定位。这里的空间结构本身就很脆弱，冰渊下方更是存在大规模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区域。现在的读数……就像是用最精密的仪器去测量一个黑洞的事件视界，所有的信息都被吞噬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种坍缩方式，绝非自然现象。是有意识的力量在操控。”
就在这时，一个外围警戒的“清扫人”队员通过加密频道传来讯息：“报告，三点钟方向，距离约四公里，发现微弱生命信号。非我方人员。信号特征……无法识别，但似乎处于极度虚弱状态。”
恺撒眼神一凛：“位置坐标发给我。帕西，这里交给你。我去看看。”他不需要太多护卫，只点了两名最精锐的队员，跨上早已准备好的、经过抗低温改装的雪地摩托，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撕开风雪，朝着坐标点疾驰而去。
北极的冰原并非一马平川，巨大的冰裂隙如同大地的伤疤，嶙峋的冰塔林如同沉默的墓碑。恺撒驾驶着雪地摩托，以惊人的速度在障碍间穿梭，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前方。他体内的加图索家血脉带来的不仅是尊贵，还有超越常人的动态视力和反应速度。
很快，他们接近了目标区域。那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冰坡，但坡底似乎有一个因冰层移动而形成的、不大的凹陷。生命信号的来源就在那里。
恺撒示意队员分散警戒，自己拔出腰侧的高周波粒子匕首，悄无声息地靠近凹陷的边缘。
他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穿着单薄破损的黑色作战服的男人蜷缩在凹陷的底部，浑身覆盖着一层白霜，头发凌乱，面容被冻得青紫，但依稀能辨认出那带着日本混血特征的、曾经俊秀如今却写满疲惫和痛苦的脸庞。
是源稚女。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近乎濒死的状态？按照楚子航之前零碎传递回来的信息，源稚女应该在日本，守护着源家的遗产，警惕着“潮汐之门”的异动。
恺撒没有立刻下去，而是仔细观察着周围。没有脚印，没有挣扎的痕迹，源稚女就像是凭空被扔到了这片冰原上。他的姿势很奇怪，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手臂的布料，仿佛在抵御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冷。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
恺撒开启雪地摩托上的环境录音设备，将灵敏度调到最高。
风雪声中，夹杂着源稚女破碎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呓语：
“……哥哥……不对……那不是……不是回家的路……”
“……黑色的……血……在画里流动……”
“……她……在唱歌……别听……”
恺撒的眉头皱了起来。源稚女的状态明显不对，不像是单纯的失温，更像是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冲击或者……污染。他口中的“哥哥”自然是指源稚生，但源稚生早已陨落多年。“黑色的血”、“画”、“唱歌”……这些碎片化的词语，让恺撒联想到了楚子航提到过的，源稚女守护的那幅描绘“神”之诞生的古老壁画，以及那个穿透尼伯龙根的神秘哼唱声。
难道日本那边也出了巨大的变故？源稚女是被迫离开，还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才千里迢迢来到这北极绝地？
恺撒不再犹豫，纵身滑下凹陷，来到源稚女身边。他探了探源稚女的颈动脉，跳动极其微弱且紊乱。他试图将一颗浓缩能量棒和抗冻剂塞进源稚女嘴里，但源稚女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曾经的忧郁和悲悯被一种极致的恐惧和混乱所取代，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烙印上去的……暗金色？
“壁画……活了……”源稚女死死抓住恺撒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抗寒服里，“祂……不是白王……是……是更古老的……错误！我们……都错了！钥匙……钥匙是陷阱！”
他猛地喷出一口带着黑色丝线的鲜血，血液落在洁白的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并迅速冻结成一种不祥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冰晶。
“源稚女！冷静点！发生了什么？谁把你带到这里的？”恺撒按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源稚女的眼神涣散了一瞬，似乎认出了恺撒，但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
“……‘虚无’……有自己的意识……它在……模仿……在呼唤……”
“……王座……不是拯救……是……更华丽的囚笼……”
“……他们……进去了……回不来了……除非……”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眼神彻底涣散，抓着恺撒的手也无力的垂下，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但那最后未尽的词语，却像是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了恺撒的心头。
除非什么？
恺撒迅速检查了源稚女的身体状况，除了严重的冻伤和体力透支，更棘手的是他体内那股混乱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特性的能量残余。这绝非普通的言灵力量，更像是一种……概念层面的侵蚀。
他必须立刻将源稚女带回监测站进行救治和更详细的检查。源稚女的出现，以及他带来的这些破碎信息，无疑给眼前迷局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他和两名队员小心地将源稚女固定在担架上，用雪地摩托拖曳着，快速返回监测站。
帕西看到被抬进来的源稚女，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立刻对他进行全身扫描，重点检查脑波活动和血液成分。隔离所有可能的精神污染源。”恺撒脱下沾满冰屑的手套，语气凝重，“另外，尝试联系日本分部……不，直接动用我们在蛇岐八家内部的暗线，确认日本近期是否发生了重大变故，尤其是关于源家老宅或者那幅‘神诞壁画’的。”
监测站内顿时忙碌起来。源稚女被送入紧急搭建的医疗隔离舱，各种先进的仪器开始对他进行全方位的检测。
恺撒站在观察窗外，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异常的生命体征数据和那些在源稚女血管中隐约流动的黑色能量痕迹，陷入了沉思。
源稚女的出现绝非偶然。他就像是一个从遥远战场逃回来的、神志不清的信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带来了警告。
“钥匙是陷阱”……
“虚无有自己的意识”……
“王座是更华丽的囚笼”……
这些只言片语，与李雾月那套关于“平衡”与“枷锁”的说辞，与路明非那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楚子航融合“黑血权杖”后那非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更加庞大、也更加危险的网络。
恺撒·加图索从不畏惧危险，但他憎恶被蒙在鼓里。他感觉自己在下一盘棋，对手不止一个，棋盘也不止一个，甚至连规则都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帕西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初步检测报告走了过来，脸色异常难看。
“少爷，源稚女先生的情况……很复杂。他的身体机能正在被一种未知的能量缓慢修复，但精神层面……他的意识海一片混沌，像是被强行塞入了大量无法理解和消化的信息。而且……”帕西顿了顿，指着报告上的一项数据，“我们在他的血液里，检测到了极其微量的、与路明非先生之前受的‘规则反噬’同源的物质，以及……另一种无法解析的、带着强烈‘模仿’和‘拟态’特性的基因片段。”
“模仿？拟态？”恺撒追问。
“是的。”帕西的表情带着一丝困惑，“这种基因片段……它似乎在不稳定地变化，试图模拟……龙族的血统？不，不止，它好像还在模拟……人类的？甚至是一些更奇怪的……东西。这完全违背了现有的生物学和炼金术常识。”
恺撒的目光再次投向隔离舱内昏迷的源稚女，又缓缓移到主屏幕上那片代表着冰渊的、死寂的幽蓝。
路明非和楚子航深入了“虚无之海”，去寻找那个或许存在的希望。
源稚女从日本带来了关乎本质的警告，身负诡异的污染。
而他自己，则守在这世界的尽头，面对着未知的敌人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所有的线头，似乎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这片被冰雪覆盖的苍白之地。
他拿起通讯器，接通了加密频道，另一端是留守卡塞尔本部的施耐德教授。
“教授，”恺撒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北极情况有变，请求授权，启动‘诸神黄昏’协议预备阶段。是的，我确认。另外，我们需要所有关于‘虚无之海’、‘精神拟态’以及……‘原初错误’的 archived 资料，最高权限。”
他放下通讯器，走到监测站的舷窗前，望着外面永恒呼啸的风雪。冰渊之下，是两个可能正在与整个世界命运搏斗的同伴；冰渊之上，是他必须坚守的阵地。
暴风雪，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