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镇国公府内外已是人声鼎沸。沈清辞端坐镜前,任由宫中派来的梳妆嬷嬷为她细细描画。胭脂水粉的香气在室内氤氲,铜镜中映出的容颜明艳不可方物。
“王妃真是天生丽质。”老嬷嬷执起金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如瀑的青丝,“这发质,这容貌,老奴在宫中侍奉多年,也是头一回见。”
沈清辞浅浅一笑,目光掠过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前世她也曾这般盛装待嫁,只是那时满心欢喜期盼的,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而今生,她要嫁的,是那个愿与她并肩而立的人。
“小姐,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贴身丫鬟轻步进来,脸上掩不住喜色,“听说摄政王亲自率领的迎亲仪仗,足足排了三条街呢!”
沈清辞轻轻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上那枚温润的玉镯。这是今早夜君离派人送来的,与他随身佩戴的并蒂莲玉佩恰是一对。玉质通透,触手生温,仿佛承载着他不善言辞的柔情。
此时的长安街上,早已是人山人海。百姓们翘首以盼,都想一睹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只见夜君离一袭大红喜服,骑着通体乌黑的骏马缓缓行来。他难得地束起金冠,更显得面容俊美无俦,只是那周身的气势依旧冷峻迫人,让人不敢直视。
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迎亲仪仗,金瓜钺斧,旌旗招展,乐师们吹奏着喜庆的乐曲。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一箱箱系着红绸的聘礼,源源不断地从街角涌来,竟是望不到头。
“这排场,怕是比皇子大婚还要隆重!”
“听说摄政王特意命人从江南运来九十九箱聘礼,取长长久久之意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都为这盛大的场面惊叹不已。
夜君离端坐马上,目光看似平静地扫过人群,却在几个方向微微停留。惊蛰早已按照他的吩咐,在沿途布下了重重暗卫,以防不测。
行至长安街中段,一阵异香忽然随风飘来。几个打扮艳丽的舞姬不知从何处涌出,手持花篮,翩翩起舞。
“恭贺摄政王大婚!”她们娇声喊着,手中花瓣漫天飞舞。
这突如其来的表演让围观百姓纷纷叫好,然而夜君离却眸光一冷。他敏锐地察觉到,那些花瓣中夹杂着些许异样的粉末。
“清理。”他淡淡吩咐。
话音刚落,几个看似普通的百姓迅速上前,不着痕迹地将那些舞姬引开。整个过程快得令人难以察觉,围观的百姓还当这是迎亲队伍特意安排的助兴节目。
喜轿内的沈清辞轻轻松开袖中的匕首,唇角微扬。方才那阵异香传来时,她已暗中屏息。果然,他早有准备。
队伍继续前行,终于抵达镇国公府门前。
府门大开,镇国公沈毅与柳氏早已候在门前。见夜君离下马走来,沈毅上前一步,神色复杂地行礼:“王爷。”
“岳父大人不必多礼。”夜君离难得地放缓了语气,“今日起,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柳氏忍不住拭了拭眼角:“王爷,清辞她......”
“岳母放心,”夜君离郑重道,“本王必当珍视清辞,此生不负。”
这番承诺让柳氏终于展颜,连连点头。
此时,沈清辞已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闺房。大红的嫁衣在日光下流光溢彩,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随时要振翅高飞。那套红宝石头面更是华贵非常,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吉时已到,请新娘出阁!”司仪高声唱喏。
按照礼制,沈清辞盖上红盖头,由兄长背着走出府门。隔着盖头,她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夜君离站在喜轿前,看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缓缓而来,冷硬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请新娘上轿——”
沈清辞被扶进装饰华丽的喜轿中,帘子落下的瞬间,她与夜君离的目光有一刹那的交汇。他朝她微微颔首,眼中是令人安心的坚定。
迎亲队伍开始返程,沿途的百姓纷纷抛洒花瓣,欢呼声不绝于耳。红绸铺路,喜乐喧天,当真是一派红妆十里的盛景。
行至半途,忽然一阵骚动从街角传来。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哭喊着冲出来,直扑迎亲队伍。
“求王爷王妃施舍!”
“给点赏钱救命啊!”
他们哭天抢地,眼看就要冲乱仪仗。侍卫们正要阻拦,却听夜君离冷声道:“不必拦,施舍。”
随行的管家立即命人抬出早已准备好的铜钱和米粮,向人群中分发。乞丐们顿时转移了目标,纷纷去领赏钱。
混乱中,几个身影悄然逼近喜轿。他们动作迅捷,腰间隐约可见兵器的轮廓。
就在他们即将得手之际,数道黑影倏然而至,悄无声息地制住了那些人。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周围的百姓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喜轿内的沈清辞轻轻整理了下衣袖,眸光清冷。看来,有些人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队伍继续前行,终于抵达摄政王府。
王府门前早已宾客云集,朝中重臣、皇室宗亲,几乎全都到场。就连久未露面的太后也亲自前来主婚,可见对这场婚礼的重视。
喜轿落地,夜君离亲自上前掀开轿帘,伸手扶出新娘。
在众人的注目下,二人携手步入喜堂。红毯铺地,鲜花漫天,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奢华。
沈清辞隔着盖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各方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怀好意的审视。她微微收紧手指,感受到夜君离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顿时安定。
“吉时到——拜堂——”
司仪高亢的声音在喜堂内回荡。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每一次躬身,沈清辞都能感受到身边人坚定的气息。这一拜,许下的是一生的承诺,也是一世的盟约。
礼成的刹那,喜堂外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九十九响礼炮依次轰鸣,象征着天长地久的祝福。
满堂宾客纷纷道贺,然而在这片喜庆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靖王萧煜端着酒杯上前,笑容温雅:“恭喜摄政王与王妃。今日这迎亲场面,可真是红妆十里,盛况空前。”
夜君离神色淡漠:“多谢。”
“不过...”靖王话锋一转,“方才在路上似乎有些小插曲?听说有乞丐冲撞了仪仗?”
这话一出,周围的宾客都安静下来,纷纷竖起耳朵。
沈清辞轻轻掀开盖头一角,露出精致的下颌:“靖王殿下消息真是灵通。不过是一些乞儿讨赏,王爷仁厚,施舍了些银钱而已。”
她语气平静,却让靖王脸色微变。这话明着是解释,暗里却在讽刺他消息过于灵通,连迎亲路上的小事都了如指掌。
“原来如此。”靖王勉强维持着笑容,“是本王多虑了。”
安阳郡主这时也端着酒杯走来,目光在沈清辞的嫁衣上流转:“王妃这身嫁衣真是华美,这绣工,怕是连宫中的绣娘都望尘莫及。”
沈清辞微微一笑:“郡主过奖了。不过是寻常绣娘的手艺,比不得郡主平日里穿的宫制华服。”
这话绵里藏针,暗指安阳郡主逾制穿着宫装。周围几个命妇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安阳郡主脸色一僵,随即又笑道:“王妃真是会说话。来,我敬王妃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
她递上一杯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沈清辞正要接过,夜君离却先一步接过酒杯:“清辞不善饮酒,这杯本王代饮。”
说罢,一饮而尽。
安阳郡主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这时,管家前来通报:“王爷,王妃,宴席已经备好,请移步花园。”
婚宴设在王府花园,足足摆了上百桌。朝中重臣、皇室宗亲、京城名流齐聚一堂,可谓是真正的京城盛宴。
沈清辞与夜君离并肩坐在主位,接受众人的祝贺。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却不时扫过全场,留意着每一个可疑的动向。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烈。歌舞助兴,丝竹声声,好一派盛世繁华。
然而,就在这歌舞升平之中,一个内侍匆匆来到太后身边,低声禀报了什么。太后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几乎同时,惊蛰也来到夜君离身侧,低语几句。
夜君离眸光一冷,随即恢复如常。他侧身在沈清辞耳边轻声道:“云州有变,靖王的兵马提前到了。”
沈清辞执杯的手微微一顿,面上笑容不变:“看来,他们是想在今日发难。”
“无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新婚夫妻的恩爱互动,唯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笑容背后是怎样的杀机四伏。
夜幕降临,王府内外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京城。那一场红妆十里的迎亲盛况,终是成了京城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佳话。
然而沈清辞知道,这场盛大的婚礼,不过是另一场较量的开始。她抬头望向夜空中的烟火,眸光清冷如霜。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