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留田丰为幽州刺史,总揽军政,以高顺及其陷阵营并部分幽云骑兵镇守北疆,自与赵云、糜兰等,带着数月来整合河北的初步成果与一丝对南方局势的深切忧虑,率精锐部曲,悄然返回了统治核心——徐州郯县。
车驾入城,并未举行盛大的迎接仪式,但郯城内外肃然的气氛,以及沿途百姓自发聚集、箪食壶浆的场景,无不昭示着刘备在此地深得民心。然而,刘备、糜兰等人心中并无多少轻松。相较于初步安抚、仍需时间消化的幽州,徐州才是他们真正的根基,是支撑未来争霸天下的钱粮、兵甲之源。面对曹操日益紧迫的威胁,强化根基已是刻不容缓。
回到郯县府署,稍作安顿,刘备便立刻召集核心僚属,包括留守徐州的张昭、陈登、简雍、孙乾等,听取详细汇报。情况不容乐观。徐州虽经数年经营,民生有所恢复,但底层积弊仍在:各地度量衡不尽统一,商贸往来颇多不便,隐漏田亩、规避赋税之事时有发生;水利年久失修之处甚多,去岁秋冬少雨,今春已有部分地区显出旱象;军械打造虽由糜氏工坊支撑,但规模、效率乃至制式,已逐渐难以满足日益扩大的军队需求和未来大战的消耗。
“主公,”张昭面色凝重,“曹操在许都、豫州一带厉兵秣马,其水军亦有壮大之势。观其动向,南下荆州之意已昭然若揭。一旦荆州有变,无论我军是援是图,或仅是应对曹操可能转向我徐州之压力,皆需有雄厚的根基支撑。眼下徐州,内政尚需深固,方可称得上真正的‘大本营’。”
刘备深以为然,目光转向糜兰:“糜兰,幽州之事,你处置得宜,尤以商贸、整合见长。如今归返徐州,此地乃你我根本,更是通济行起家之所,诸多积弊,你应最为熟知。有何良策,可速速道来。”
糜兰早已深思熟虑,闻言起身,走到厅中悬挂的徐州地图前,沉声道:“主公,诸位。曹操势大,我军欲与之抗衡,非有稳固如山、运转如臂使指之根基不可。徐州潜力远未用尽,当此危局,唯有行非常之策,深化内政,强基固本。兰以为,当务之急,需推行‘新政’,从三方面着手:一曰‘统一度量,畅通商脉’;二曰‘大兴水利,厚植农本’;三曰‘建官营匠坊,利器强兵’!”
他详细阐述道:
“其一,统一度量衡。即刻颁行主公敕令,以郯城现行官斗、官尺、官秤为准,废黜各郡县私设、旧有之混乱度量。由刺史府派遣干吏,分赴各郡,监督执行,限期更换。同时,鼓励通济行等大商号带头使用,并给予守法商贾税赋优惠。此举看似繁琐,实则为理清赋税、公平交易、提升商贸效率之基石,长远看,利远大于弊。”
“其二,兴修水利。任命精通水利之官员,统筹全州,勘察各处河道、陂塘。重点疏浚泗水、沂水等主要水道淤塞之处,修复、扩建彭城、下邳等地之灌溉渠网。可效仿先秦旧制,于农闲时征发民夫,以工代赈,既兴水利,亦安流民,活民生。水利兴,则旱涝保收有望,粮秣方能丰足。”
“其三,建立官营匠作体系。在糜氏现有工坊基础上,于郯城、彭城、广陵三地,设立直属刺史府的‘将作营’。广泛招募流亡工匠,核定技艺等级,给予钱粮俸禄,使其专心打造。统一军械制式,如铠甲、环首刀、箭镞、长矛规格,乃至尝试仿制、改进曹军可能拥有的霹雳车等攻城器械。不仅要保证质量,更要追求规模与效率。所需铁矿、炭薪,由官府统筹调配,优先供给。”
糜兰一番话语,条理清晰,目光深远,厅内众人听得频频点头。张昭抚掌道:“糜兰三策,皆切中要害!度量衡统一,可去吏治之弊,增府库之入;水利兴修,乃固本培元之举;官营匠作,更是强军之要!只是……此举涉及颇广,触动利益甚多,推行之初,恐有阻力。”
简雍也补充道:“尤其统一度量,各地豪强、大族恐不愿轻易放弃其私器,此乃其盘剥乡里、隐匿田亩之依仗。兴修水利,征发民夫,亦需谨慎,不可过度役使,激起民怨。”
刘备霍然起身,目光扫视众人,决然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此三策,关乎我军生死存亡,势在必行!纵有千难万阻,亦需推行下去!”他看向糜兰,“糜兰,此事关乎钱粮调度、人事安排、工程营造,千头万绪,非精于庶务、通晓经济者不能统筹。便由你总领新政推行,元龙、宪和、公佑皆需全力配合,如有不从者,无论涉及何人,皆以军法论处,先斩后奏!”
“兰,领命!”糜兰肃然躬身。他深知此任之重,丝毫不亚于在河北的纵横捭阖。
接下来的数月,郯城刺史府如同一个高效运转的中枢,一道道政令如流水般发出。糜兰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他首先组建了一个精干的新政推行团队,以陈登负责协调地方豪强、监督吏治,简雍负责宣传教化、安抚民心,孙乾则负责具体的人力、物资调度,大哥糜竺则负责钱粮的调配与匠作营的筹建,自己和张昭则坐镇中枢,总揽全局。
统一度量衡的政令甫一颁布,果然在地方上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一些习惯于利用混乱度量谋利的胥吏和豪强,或明或暗地抵制,散布流言,声称新器不准,官府与民争利。糜兰对此早有预料,他一方面严令各地官员必须限期推行,并派出多路巡查使,携带标准器,随机抽查,一旦发现阳奉阴违者,立即革职查办,毫不容情;另一方面,则通过通济行遍布各处的网络,大量制造、分发标准度量器具,并以稍低于成本的价格向小商贩和农户推广,同时宣传新政带来的长远好处。
在糜兰的强力推动和通济行的财力物力支持下,抵制的声音虽未完全消失,但新政的推行终究是势不可挡地展开了。市面上的交易逐渐开始使用统一的官斗官秤,赋税征收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透明,府库的收入在经历了短暂的动荡后,开始呈现出稳定增长的趋势。
与此同时,水利工程的勘察与规划也紧锣密鼓地进行。陈登亲自带队,巡视徐州各条主要河流。征发民夫则以“自愿为主,辅以合理钱粮报酬”为原则,并明确规定服役期限,避免过度劳役。尽管初期仍有怨言,但当一条条淤塞的河道被疏通,一座座废弃的陂塘被修复,清澈的河水重新流入干涸的田地时,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理解并支持这项工程。
而最为糜兰所重视的官营匠作营,进展更是神速。凭借糜家多年积累的工匠基础和雄厚财力,郯城、彭城、广陵三地的将作营很快初具规模。高大的工棚拔地而起,炼铁炉日夜不息,叮叮当当的锻造声不绝于耳。糜兰不仅高薪招募流散各地的优秀工匠,还设立了明确的奖惩制度和技艺评级体系,鼓励工匠钻研技术,改进工艺。他甚至还亲自参与了一些军械制式的讨论,要求在生产制式环首刀、扎甲的同时,尝试小批量生产更为坚固的明光铠,并集中工匠研究如何提升弓弩的射程与威力。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夏去秋来。徐州大地,呈现出与以往不同的勃勃生机。市井商贸因度量统一而更加繁荣,田野因水利兴修而稼穑茁壮,而三大将作营产出的精良军械,则开始源源不断地装备到各地的驻军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