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丽姐儿嫁的是县城百货大楼的一个售货员。”石榴树下,三奶对着打水路过的妇女们说,“两人通信都快一年了。”
小店门口,富贵听着大人们议论纷纷,他姐姐昨晚回来,爹高兴地:“咱家跟县城搭上关系了。”娘则一边笑一边擦眼泪:“闺女要出门子了。”
只有王富贵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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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当姑爷郎啦!”吴老虎一溜烟跑到店门口,“你姐找对象了,你咋看?”
“关你啥事。”
“听说是县城人,城里的姑爷,气派!”吴老虎咂嘴,“你姐去了县城,就不回来了吧?”
王富贵猛地抬头:“谁说的?我姐肯定常回来。”
“我奶奶说了,闺女嫁人,泼出去的水。”吴老虎学着大人的腔调,“再说,谁会离开县城回这破地方?”
富贵又拿起扫帚要打人,吴老虎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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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王丽坐在堂屋里,借着光给喜被缝边。王富贵端着一碗稀饭,默默一旁看着。
“看啥呢,小呆子?”
“姐,你真的要走了?”
“怎么,舍不得姐啊,放心,县城离这儿不远,常回来看你。”
“县城真有那么好?”
王丽停下针线,“你不知道,那天我说县城的百货大楼有电梯,人站上去就能自己上楼,还有霓虹灯,晚上亮得跟白天似的。”
王富贵低头看着碗里的稀饭:“爹娘安排的?”
王丽愣了一下:“啥?”
“你嫁人,是爹娘安排的吗?”
王丽忍不住笑出声:“傻弟弟,现在哪还有爹娘包办的婚事了?是...是我自己看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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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媒人领着男方来下聘。男方叫周建国,比王丽大五岁,衣着整洁,说话带着一点城里口音。
王富贵躲在门后,偷看爹娘和客人谈彩礼——三金(一个金戒指,一对金耳环),八百元现金,再加一台收音机和一辆女式自行车。
周建国还专门带了一包糖果给这个小舅子,富贵接过糖果,一边嘴上说着谢谢姐夫,一边悄悄打量着这个县城来的陌生人,姐姐以后就要跟这个人过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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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初,是黄道吉日,王家大院张灯结彩,门口贴满了大红喜字,王富贵穿着新衣服,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黄明远老师送来一幅字画,说是祝福新人。林福来帮着王富贵贴门联,悄悄问:“你姐嫁到县城,你羡慕不?”
王富贵摇摇头:“我姐说县城房子小,还没咱家东屋大呢。”
“可那是县城啊。”林福来感叹,“听说那边路都是柏油的,晚上有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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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队伍到了。一辆拖拉机后面挂着一辆小卡车,车头扎着红花,喇叭哗哗地响。村里人都出来观看,啧啧称奇:“讲究,县城人办事真讲究!”
王富贵站在新房门口,看着几个城里来的年轻人叫嚷着要见新娘,一边说笑一边递红包。他姐姐躲在里屋,脸上罩着盖头,紧张得直搓手。
“富贵儿,”王丽透过盖头叫他,“姐以后不在家了,你要好好帮爹娘。”
王富贵不作声。
“你别听村里人瞎说,”王丽继续道,“人不是听别人安排的,是自个走出来,我和建国有共同志向,所以嫁给他,不是因为他是城里人。”
王富贵低声问:“姐,你怕吗?”
“怕啊,我都没去过县城几次,以后要住在那里了,谁知道会怎么样,但姐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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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时,王富贵和吴老虎他们挤在人群里观看,王丽穿着红色的新衣,在爹娘的陪伴下,向天地、父母叩首。
“看把你姐美的。”周桂花小声说。
王富贵第一次意识到,他姐姐不再是那个整天对他呼来喝去的丽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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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王丽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坐上了迎亲的卡车,车子启动时,她透过车窗向家人挥手,眼中含着泪水。
远处,喜车逐渐消失在尘土飞扬的村口小路上。院子里,亲戚们还在热热闹闹地吃喜酒,谈论着这桩体面的亲事。
王富贵独自走到村口,望着那条通往县城的土路,他想起姐姐说的那句话:人不是听别人安排的,是自己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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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富贵头回开始写了日记。
「我以前以为,人生就是爹娘安排好的,长大了,要么种地,要么像我爹一样看店,直到我姐今天出嫁,我才明白,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路......」
他抬头看向窗外那条铺满喜纸的村口小路,那条路通向未知的远方,就像每个人的未来,没有固定的答案,需要用一生去感受,去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