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资产阶级临时政府与其背后的保守势力联盟，终于挥出了他们蓄谋已久的铁拳。
清晨的浓雾尚未被冬日的朝阳驱散，柏林城郊的工业区便被一阵阵粗暴的引擎轰鸣和皮靴踏地的声音撕裂。
满载着自由军团士兵的卡车，如同灰色的钢铁巨兽，碾过泥泞的街道，冲向那些已被标记为“赤色巢穴”的工厂大门。
士兵们头戴特有的尖顶钢盔，脸上混杂着战场归来的戾气和对“后方叛徒”的轻蔑。
他们手中的步枪上了刺刀，在稀薄的晨光中闪烁着寒芒。
他们的行动计划直接而残酷。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工厂，逮捕德共骨干和活跃分子名单上的人员，捣毁工人自发组织的“工厂委员会”，用绝对的武力震慑，将革命的苗头彻底掐灭在萌芽状态。
然而，当第一波士兵踹开机械制造厂那扇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铁门时。
预想中工人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或者聚集起来进行软弱抗议的场面并未出现。
厂区内异常安静，只有尚未完全冷却的机器散发着余温，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却唯独缺少了人声。
“搜！”
“给我把人揪出来！”
带队的埃尔哈特旅中尉，康拉德·冯·海德布兰德，也就是弗里德里希的哥哥脸色阴沉地吼道。
他有着和弟弟相似的金发和鹰钩鼻，但眼神更加冷酷，一道疤痕从眉骨划过脸颊，为他平添了几分煞气。
士兵们分散开来，粗暴地踢开车间办公室的门，检查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
但他们找到的，只有散落在地的工具、尚未完成的零件，以及一些被匆忙遗弃的个人物品。
名单上的人，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
“报告中尉！”
“铸造车间没人！”
“装配线是空的！”
“仓库里只有原料！”
坏消息接踵而至。
康拉德的眉头越皱越紧，一种被戏弄的怒火在他胸中升腾。
他得到的情报明确显示，今天这里应该有至少两班工人开工，并且至少有三名德共骨干在厂内活动。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厂区外不远处传来，紧接着是爆豆般的步枪射击声和手榴弹沉闷的爆炸声！
“哪里打枪？！”
康拉德猛地拔出手枪，冲到厂门口。
只见通往厂区的另一条道路上，一股浓烟升起，伴随着激烈的交火声。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中尉！”
“我们留在路口负责警戒和看守卡车的半个班遭到袭击！”
“对方火力不弱，有步枪和手榴弹！”
“多少人？”
“看不清！”
“他们躲在街垒和废墟后面，打得很准！”
康拉德瞬间明白了。
他们扑空了，而敌人却在外围等着他们！
工人们不是逃跑了，而是化整为零，主动出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排跟我去支援！”
“其他人守住工厂！”
康拉德怒吼着，带领一部分士兵冲向交火地点。
然而，当他们赶到时，袭击者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只留下几具自由军团士兵的尸体、一辆被炸毁的卡车轮胎在燃烧，以及满地狼藉的弹壳。
废墟墙上，用红色油漆刷着的标语格外刺眼：“消灭自由军团匪帮！”、“一切权力归劳动人民！”
同样的场景，在柏林多个工业区几乎同时上演。
在运河区的造船厂，自由军团士兵闯入时，工人们似乎在进行缓慢的怠工。
但当士兵试图强行带走几名被指认的“领头者”时，高处的吊车上突然砸下沉重的铁链和杂物，车间暗处射来冷枪，整个厂区瞬间陷入混乱。
工人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从通风管道、地下维修通道迅速转移。
同时用事先准备好的炸药制造爆炸和烟雾，掩护撤退。
等自由军团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局面，往往只抓到几个无关紧要的老弱病残，而自身却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在工人聚居区狭窄、迷宫般的小巷里，自由军团的镇压更是举步维艰。
卡车无法进入，士兵们只能以小分队形式搜索。
他们经常遭到来自屋顶、窗户、下水道口的突然袭击。
砖块、燃烧瓶、简陋的钉雷，甚至是煮沸的污水，都成了工人们反抗的武器。
有时，前一秒还空无一人的小巷，后一秒就冲出几十名手持铁棍、斧头的工人，在极近的距离内发起亡命般的突袭，打完就跑，绝不纠缠。
这些由工人、失业者以及部分被林争取过来的退伍军人组成的赤卫队和游击小组，他们装备低劣，缺乏统一制服，战术也显得粗糙。
但他们拥有自由军团完全不具备的优势：
人民的支持，和对环境的绝对熟悉。
孩子们在街角为他们放哨，妇女们从窗口为他们指示敌人方位，甚至一些小店主也会悄悄为他们提供藏身之处和食物。
自由军团在这些区域，如同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泥潭，耳目闭塞，处处受制。
他们强大的火力在巷战中难以发挥，反而经常因为队形密集而成为冷枪和爆炸物的活靶子。
几天下来，临时政府和自由军团指挥部预期的“闪电清剿”非但没有达成，反而损兵折将，灰头土脸。
报纸上开始出现关于“治安行动受阻”的含糊报道。
而地下流传的《红旗报》和林的“毛细血管”网络传播的小册子，则详细描述了自由军团如何在各处碰得头破血流，并欢呼“工人阶级的拳头正在变得坚硬”。
在柏林大学那间秘密的安全屋内，恩斯特·霍夫曼兴奋地向林汇报着从各处汇集来的战果，年轻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林！你的策略太有效了！”
“那些混蛋根本抓不到我们的人，反而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你看，这里是机械厂，这里是造船厂……”
林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
他站在柏林地图前，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着近期的冲突地点。
自由军团的蓝色图标大多集中在工厂区和主要街道。
而代表赤卫队行动的红色图标，则如同燎原的星火，遍布全城，尤其是在错综复杂的贫民区闪烁着。
“不要过早乐观，恩斯特。”
林的声音将他从兴奋中拉回，“这仅仅是开始。”
“我们打了他们一个信息差和战术上的出其不意。”
“自由军团不是傻瓜，他们很快会调整策略，他们的报复也会更加疯狂和残酷。”
他指着地图上几个蓝色图钉聚集的区域，眼神锐利。
“真正的考验，还没有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