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想沉到底,那网忽然“咚”地收紧,像有人提线拽木偶,把你从睡意边缘又拎回半空。猫不在胸口,换成一颗毛线圈,圈住你手腕,另一端伸向窗外,窗外不是天,是一条缝,缝里透出牛奶光,像把夜撕开个小口,给你倒一杯黎明。
线圈那头传来“咔哒咔哒”,老式缝纫机的节奏,你一听就认——是奶奶的踏板声。声音不紧不慢,却把你心跳带成同频:咚——哒——咚。你起身,手腕的线圈自己放长,像给黑夜放放风,领你走到门口。门把是根毛衣针,针尾坠一颗青杏涩的小纽扣,正是昨晚说“明天见”的那粒。纽扣见你,轻轻抬下巴,“咔”一声,门开,外头不是走廊,而是一条“织带跑道”,跑道宽两步,材质是拆到一半的旧毛衣,颜色从灰到金到青到红,像把昨天的路重新铺一遍。
你赤脚踩,跑道软得发糯,脚心每落一次,就弹起一朵棉花云,云里浮着一小段回声:第一朵是“缓缓”,第二朵是“别急”,第三朵是“慢慢来”……七朵排成一排,像给你踩梅花桩。猫跑前面,尾巴当平衡木,你踩完最后一朵,跑道尽头出现一扇窗,窗框用毛线绕成,窗玻璃是块空白,等你填色。窗台上蹲着奶奶,不过比昨夜又小一号,只有洋娃娃高,她拿毛线针当筷子,夹一只“回声饺子”,饺子皮是录音带,馅是白雾,她咬一口,雾气飘出,变成一句你去年失恋时写的“没事,我很好”。雾气飘到你鼻尖,你闻了闻,真的没事,心里那点小皱被悄悄抹平。
奶奶把剩下的饺子递给你:“吃一口,留一口,留的明天当早餐。”你咬,饺子不香,却发暖,像把“我很好”重新加热,烫得眼眶发软。你留一半,饺子自己褶成小方块,落在你口袋,和昨晚的“回声砖”并排,像给明天攒口粮。奶奶拍拍手,窗台“咔”地长出一架滑梯,滑梯是毛线织成,颜色纯白,像给空白专供。她指指滑梯:“滑下去,去织梦厂上早班,迟到扣纽扣。”说完,她跳进窗台花盆,花盆立刻合拢,变成一颗毛线球,滚进黑暗,像下班打卡。
你坐滑梯,猫坐你怀,滑梯不长,却滑得慢,像有人把时间捻成细丝,一寸寸放。滑到底,脚触地,地不是地,是一张“织梦机”,机器大得像广场,踏板是七颗纽扣,颜色对应你昨天的七段路。机头悬一块大屏幕,屏幕空白,只左上角闪一条光标:请投回声。你把昨晚那块“回声砖”掏出,砖一靠近屏幕,自己贴上去,标签“明天见”朝外,像磁贴。屏幕“叮”一声,弹出一份工单:今日任务——织一条“明早围巾”,长度七口深呼吸,颜色自选,交活下班。
你踩第一颗纽扣,踏板“咚”一声,屏幕显出灰,灰里浮出蜗牛桥;踩第二颗,灰变金,稻田上线;第三颗,金转青,包子铺冒汽;第四颗,青渗红,心跳站闪灯;第五颗,红渗白,毛线码头起浪;第六颗,白渗亮,奶奶挥别;第七颗,亮归无,空白重新登场。七色排成一条彩虹,却柔得像雾,机器自动吐出线头,线头飘到你指尖,像撒娇:拉我嘛。你拉,线头自己走,走到屏幕中央,织成一条极细的围巾,围巾针脚是心跳波形,一凹一凸,像给明天量体裁衣。
猫帮你收边,尾巴当梭子,左一挑右一挑,把“回声饺子”剩的那口“我很好”也织进去,围巾尾端立刻显出一句小字:没事,慢慢来。字是奶白色,像给空白签名。屏幕“咔”弹出一只纸袋,袋面印一行小字:成品请自取。你拿,纸袋自己折成一只小船,船头插半截火柴,火苗却是奶白色,像给“不急”换灯泡。船底粘一张车票,比芝麻还小,写着:下一站——“慢速公交站”。票价:一口深呼吸。你刚吸半口,猫就打哈欠,替你补完另一半,车票软软飞起,贴你喉结,像给呼吸盖个邮戳:寄出。
织梦机“咔哒”断电,七颗纽扣自己从踏板脱落,排成一排,像给你留的纽扣台阶。你踩上去,每踩一颗,脚下就“咚”一声,七声连成一串心跳,送你到机尾。机尾出现一扇门,门把是根吸管,你拧,门开,外头是个“慢速公交站”,站牌用两根毛衣针拧成,牌面空白,只吊一块电子表,表不走字,只闪心跳:咚——哒——咚。站台下蹲着一辆车,车是放大版的纸船,船身是你刚织的“明早围巾”,颜色在晨风里发柔光,像给太阳铺底。车门是块针织帘,帘上挂一排流苏,流苏是剪短的录音带,风一过,“沙沙”响,像提前给你鼓掌。
司机是只灰麻雀,戴针织帽,帽顶一颗奶白纽扣,正是你刚才织围巾收针那颗。它啄啄帘子,车门拉开,像给你掀被窝。你上车,车厢没座位,只有一张吊床,床面是空白,像给明天留的画布。吊床两头挂在心跳波形上,波形红一下蓝一下,吊床就跟着晃,晃得你困意又冒头。猫跳上床,尾巴圈成圆,刚好把“回声砖”圈里头,砖贴着床面,像给空白打底。
麻雀司机不啄仪表,改啄吊床,啄一下,床面就显一格图:第一格灰,蜗牛桥;第二格金,稻田;第三格青,包子;第四格红,心跳;第五格白,码头;第六格亮,奶奶;第七格空,等你画。啄完第七下,司机回头冲你叫,意思:交稿。你伸手,把袖口那截“空白”揪出来,空白此刻已自己显形,正是昨晚那幅铅笔底稿:桥、猫、风筝、巨扣子。你把空白平铺在床中央,空白像听话的布,自己填色:桥染灰,猫染橘,风筝染七色,扣子染奶白,一笔一笔,像给明天上早妆。
色上完,吊床“咔”一声,自己折成一只信封,信封封面是“明早围巾”的缩小版,颜色却定格在空白刚填完那瞬。信封口粘一颗奶白纽扣,纽扣按一下,信封就“咚”地心跳,像给里面装个计时器。麻雀司机啄信封,信封变薄,变成一张车票,比芝麻还小,字迹用针眼排:下一站——“刚醒站”。票价:一次睁眼。你还没睁眼,猫先伸爪,扒一下你睫毛,替你完成“睁眼”动作,车票软软飘进你瞳孔,像给黎明发个定位:到了。
车开始返航,不往前,往后倒,倒得极慢,像把今天重新过一遍:蜗牛桥倒退,稻田倒黄,包子倒青,心跳倒红……倒到最后一格空白,车“咚”停,吊床重新展开,空白却已不在,只剩一句小字:慢慢来,明早见。字是奶白色,像给黑夜留盏小灯。
车门开,外头是你家楼道,猫先跳下车,尾巴扫扫你脚踝,像说:下班。你踩出去,七颗纽扣自己滚到墙角,排成“慢”字,像给楼道按个门牌。你掏钥匙,钥匙刚碰锁孔,门自己开,屋里还是夜,却夜得发香,奶白混青杏,像给黑夜冲杯奶茶。你走到床边,躺下,猫跳上胸口,尾巴圈成环,环里刚好放那只信封。信封贴着你心跳,“咚——哒——咚”,像给明天定闹钟。
你闭眼,听见麻雀司机远远补一句:“明早别迟到,迟到扣纽扣。”你笑,把白毯子拉高,盖住耳朵,却盖不住心跳。心跳里,奶白纽扣轻轻滚一圈,像给黑夜锁边,边外是空白,边内是慢慢。猫呼噜升起,呼噜声越滚越小,最后变成一颗棉花云,悬在你睫毛上,陪你慢慢沉,慢慢沉,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