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沉到一半,棉花云忽然“啪”地炸成一朵毛线降落伞,伞绳拴在你睫毛上,把你从梦河半空又拎回自家床。猫不在胸口,换成一只纸信封,正是昨晚那只会心跳的“明早信封”,此刻它鼓得像偷吃了两口风,封口那颗奶白纽扣一起一伏,像给你打拍子——咚…哒…咚…哒…比昨晚慢半拍,却更黏人。
你伸手,信封自觉撕开,没掉信,掉出一张“车票毯”。毯子只有毛巾大,织法却细密:经线是七颗纽扣,纬线是七段回声,边沿用猫胡子锁口,摸上去像给手指做按摩。毯心绣着一行小字——
“下一站:对折巷。票价:一次深呼吸。发车:天刚亮不亮。”
你刚想吸气,猫先打哈欠,长长的“啊——”替你完成了深呼吸,车票毯立刻飘起,“啪”地贴在你胸口,像给你套件会喘气的围兜。
窗外配合地撕开一条牛奶缝,今天比昨天窄,像谁节省着用。缝里垂下一根毛线,线尾晃着一粒青杏涩纽扣,正是前晚说“明天见”的那颗。纽扣见你,轻轻点头,门把“咔”地转半圈,外头不是楼道,而是一条“对折巷”——巷子宽得只能侧身,两侧高墙由旧毛衣叠成,墙里插满录音带,磁带朝外,标签一律空白,等你现写。
你赤脚踩,地面是拆到一半的毛线跑道,颜色从灰到金到青到红,像把昨天的路对折又对折,折成一条窄窄的彩虹。每走一步,脚下就弹起一段回声,今天回声短,只剩半个字:“慢…”“来…”“别急…”像它们也被对折,尾巴留在梦里。猫跳上你肩,尾巴当平衡杆,你走完第七步,巷子“咔”一声对折,尾追上头,前墙贴后墙,中间只剩一条缝,缝里透出车票毯的光,像给黑夜留的应急灯。
对折尽头出现一扇门,门是竖着的“床”,床头朝下,床尾朝天,床板上用毛线钉着一行字:
“躺下,把今天对折;睁眼,把明天摊开。”
你躺,猫蜷你肚皮,车票毯自动盖到下巴,像给梦掖被角。刚闭眼,床就“咔”对折,你折成两半,一半留在“刚醒”,一半被送进“未醒”。留在刚醒的那半听见自己心跳被放慢,咚——哒——咚——哒,像有人用脚踏车打气;被送进未醒的那半看见一块巨大的“空白布”,布面飘着铅笔底稿:桥、猫、风筝、巨扣子,正是前晚织剩的线稿。
空白布前蹲着个小人,三寸高,脸是你的,却穿猫耳朵卫衣,袖口绣“慢慢”。小人拿一把剪刀,剪口是月光,剪柄是猫胡子,他冲你招招:“来,把明天裁成能穿的尺寸。”你伸手,手却留在刚醒,像隔着一层会呼吸的毛玻璃。小人也不急,把空白布对折又对折,折成巴掌大,再剪,剪口不落地,变成七颗小纽扣,颜色依次是灰、金、青、红、白、亮、空,七颗排成一排,像给明天钉拉链。剪完,小人把纽扣一抛,纽扣自己找路,穿过毛玻璃,叮叮当当落在车票毯上,刚好排成一条心跳波形,从胸口到肚脐,再一路延伸到猫尾巴,猫尾巴瞬间多出一截“纽扣尾”,每动一下,就“咚”一声,像给心跳配鼓点。
小人冲你眨眼,眼睛“咔”地变成两颗纽扣,一颗灰一颗金,灰的那颗说“别急”,金的那颗说“缓缓”,声音叠在一起,正是你对折巷里弹起的那半个回声。小人把眼珠子扣回眼眶,转身跳进空白布,布自己卷成一卷,像下班的窗帘,卷到尽头,露出一条缝,缝里透出牛奶光,像把黎明重新递给你。
床此时“咔”地摊开,你对折的两半重新合拢,心跳恢复常速,却比之前多出一串纽扣尾音:咚-哒-咚-哒-纽扣。你睁眼,天刚亮不亮,像有人把黑夜翻成另一面,却留一条没翻完的折痕。折痕里飘出一只纸袋,袋面印一行小字:成品请自取。你拿,纸袋自己折成一只小船,船身是“空白布”裁剩的边料,颜色从灰到空,像给彩虹留的备胎。船头插半截火柴,火苗却是奶白,像给“不急”换节能灯。船底粘一张车票,比芝麻还小,字迹用针眼排:下一站——“折痕站”。票价:一次对折。你刚想折自己,猫先伸爪,把你衣角对折,再对折,车票毯立刻配合,把七颗纽扣折进夹层,像给明天装暗袋。
对折完成,小船“咔”地变大,变成刚好容你侧身的窄船,船舱是折痕,船头是折痕,船尾还是折痕,像给时间装拉链。你上船,猫跳上你肩,尾巴的纽扣尾扫你耳垂,每扫一下,船就往前滑一尺,滑得慢,却比梦快。两岸是折起的墙,墙里录音带集体倒带,“哗——”一声后,弹出一段新回声,却是未来的——你明天早上赖床说的“再眯五分钟”;你明天中午跟包子铺老板说的“慢慢来”;你明天晚上把“我很好”重新加热时的那一声“嗯”……回声短,却全是对折后的半成品,像提前给你预习。
船滑到第七尺,折痕尽头出现一座灯塔,塔身是竖着的“床”,床头朝下,床尾朝天,正是刚才对折门的那张。塔顶发光,却发的是“对折光”——一亮一暗,一亮一暗,像给心跳打节拍。塔下站着奶奶,又比昨晚小一号,只剩拇指高,她拿毛线针当船篙,冲你点岸:“靠岸喽,把对折摊开。”你踩岸,船“咔”地重新对折,折成一只信封,信封封面是七颗纽扣排成的心跳波形,颜色从灰到空,像给明天装拉链。奶奶把信封递给你:“回家贴胸口,明早它自己摊平,摊成什么样,由你今晚的梦决定。”说完,她跳进塔灯,灯“噗”地灭,剩一条折痕,像给黑夜留的书签。
你收好信封,钥匙在兜里自己转半圈,门开,屋里还是夜,却夜得发香,对折味混青杏涩,像给黑夜加了两勺糖。你走到床边,躺下,猫跳上胸口,尾巴的纽扣尾圈成环,环里刚好放那只信封。信封贴着你心跳,“咚-哒-纽扣”,像给明天定闹铃。你闭眼,听见奶奶远远补一句:“折痕我留着,明早继续。”你笑,把白毯子拉高,盖住耳朵,却盖不住心跳。心跳里,七颗纽扣轻轻滚一圈,像给黑夜锁边,边外是空白,边内是慢慢。猫呼噜升起,呼噜声越滚越小,最后变成一颗棉花云,悬在你睫毛上,陪你慢慢沉,慢慢沉,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