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深夜。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砸落,在城市间激起轰鸣,水汽弥漫。
能见度下降,街道上车辆艰难前行,行人绝迹。霓虹灯在雨幕中扭曲成光晕。
临海公园堤岸上。
江南撑着黑伞,伞面在暴雨中纹丝不动,雨水无法侵入。他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绘梨衣站在他身侧的伞下,抱着自己收拢的黑绸伞,穿着拖鞋。她仰头看着江南的侧脸,红色瞳孔里带着安静。
江南的目光从海面收回,看向暴雨中某个方向。
他迈步。
步伐平稳,不受暴雨影响。
绘梨衣立刻跟上,小心踩着拖鞋,紧跟他身后半步,将自己置于伞的庇护下。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走入暴雨。
江南如同幽灵,无视阻碍。积水自然避开他,狂风减弱。他并非使用言灵,更像是一种存在本身对环境的排斥。
绘梨衣紧紧跟着,踩着他的脚印,躲在他的伞下。外界的混乱被隔绝。她只需要跟着。
他们走过空旷的十字路口,红绿灯在雨中闪烁。
穿过寂静的小巷,雨水从屋檐奔流。
路过灯火通明却无人的便利店,玻璃上凝结水汽。
巨大的雨声是唯一背景音。
绘梨衣偶尔侧头,看路边被雨水打落的樱花,或积水中扭曲的霓虹倒影。她的眼神纯净茫然,但多了些平静。
江南始终目视前方,眼神空洞,锁定某个坐标。他漠不关心周遭,只是行走。他没有甩开绘梨衣,伞始终撑着。
偶尔有汽车溅起水花,浑浊水浪在靠近江南时如同撞上无形墙壁,骤然跌落。
这场面,诡异而盛大。
狂暴的自然伟力为背景。
白衣撑伞的少年。
睡衣拖鞋的少女。
两人沉默行走在暴雨中心,步伐一致,像一场无声的双人舞。
对绘梨衣,这像一次奇异旅程。被安全洁净包裹,穿越混乱世界。她不知道去哪,只是跟着。
对江南……尼德霍格意志沉寂。他的行动,或许基于不排斥这片“虚无”的跟随。或在极致混乱与秩序的对比中,进行某种观察?
走了不知多久,暴雨未减。
前方出现一座横跨河面的古老石拱桥。桥洞下黑暗深邃,像可避风雨的避难所。
江南脚步微顿。
他侧头,扫了一眼桥洞,又看了一眼身后跟着、拖鞋已微湿但眼神安静的绘梨衣。
他改变方向,走向桥洞。
绘梨衣跟上。
桥洞下干燥许多。暴雨声被放大如瀑布轰鸣,但被隔绝。空气中有河水上涨带来的湿润泥土和青苔味。
江南收伞,动作轻缓,没溅起水珠。他站在阴影里,望洞外雨幕,像冰冷雕塑。
绘梨衣学他收伞,抱在怀里。她站他身边,低头看拖鞋尖沾的一点泥渍,用手指小心擦了擦。
沉默在桥洞蔓延,只有震耳雨声。
绘梨衣抬头,再次望江南侧脸,看了很久。
然后,她轻轻地、笨拙却清晰些地说:
“雨……好大。”
“谢谢……你的伞。”
江南没回应,目光仍望洞外暴雨。
桥洞下的短暂休憩被打破。
尖锐的警笛声,即使隔着震耳欲聋的雨幕,也从远处隐隐传来,并且正在快速逼近。
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扭曲,如同索命的鬼火。
蛇岐八家的追捕网络,在短暂的混乱和指令变更后,再次收紧。
橘政宗的命令或许暂时撤消了格杀勿论的指令,但“逮捕”和“控制”的命令依然有效。
整个东京的监控网络(“辉月姬”系统,实则为“镜”所掌控)如同巨大的天眼,在暴雨中依旧冷酷地运转,搜寻着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和行踪。
江南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桥洞的黑暗和雨幕,精准地“看”到了那些正在合围过来的车辆和人员。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看到的只是一群碍事的蚊蝇。
绘梨衣也听到了警笛声,她抱着伞的手臂微微收紧,红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下意识地朝江南身边靠近了一小步。
她没有看外面,而是看着江南,仿佛在等待他的反应。
江南没有犹豫。
他再次撑开了那把黑伞,动作流畅而无声。
然后,他一步迈出,重新踏入了狂暴的雨幕之中。雨水依旧无法沾染他分毫。
绘梨衣立刻跟上,毫不犹豫地再次将自己藏身于他的伞下,踩着他走过的足迹。
两人的“逃亡”再次开始。
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行走。
江南的步伐明显加快,但依旧稳定,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他并非直线奔跑,而是如同鬼魅般,在暴雨中的东京街头穿梭。
他选择的路径诡异而高效:时而穿过无人看守的地下通道入口,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街区出口走出。
沿着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后巷穿行,那些地方连监控探头都极少。
又会突然拐入某栋大型商业建筑的后门,利用其复杂的内部结构短暂摆脱追踪,再从另一个出口现身。
绘梨衣紧紧跟着他,穿着拖鞋的小脚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雨水在她周围咆哮,但她所在的伞下却是一片奇异的宁静和干燥。
她不需要思考方向,不需要担心被淋湿,只需要信任地跟着前方那个白色的背影。
她的眼神依旧茫然,但深处却有一种奇异的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跟着他前行这一件事。
身后,警笛声时而逼近,时而远离,时而从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显示出追捕者的困惑和被动。
执行局的车队显然被江南这种毫无规律、却又总能避开主要监控和路障的移动方式搞得晕头转向。
在一个十字路口,两辆黑色的丰田阿尔法试图从侧前方包抄拦截!
江南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
他只是微微调整了伞的角度。
下一瞬间,那两辆车的轮胎似乎同时打滑,在积水的路面上猛地甩尾,失控地撞向了路边的护栏!砰!砰!巨响被雨声部分淹没。
江南带着绘梨衣,如同穿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平静地从事故现场旁走过。
在一个地铁站的入口处,数名执行局专员手持武器,试图封锁入口。
江南的目光扫过他们。
那些专员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眩晕,眼前的景象扭曲模糊,根本无法瞄准,甚至难以站稳。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如同幻影般消失在通往地下的阶梯深处。
他们进入地铁站,但并没有去站台。江南带着绘梨衣穿过熙攘(即使暴雨也有不少避雨或赶路的人)的人群,走向连接另一条街区的超长地下通道。
人群似乎会无意识地为他们让开一条通路。
绘梨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匆匆而过的行人,那些提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上班族、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带着孩子的母亲……这些都是她很少见到的景象。但她没有停留,依旧紧紧跟着江南。
当他们从通道另一头走出,重新回到地面时,已经是在好几个街区之外了。身后的追兵早已被甩开。
他们继续穿梭。
穿过霓虹闪烁但人流稀少的歌舞伎町边缘,穿过寂静的、只有自动贩卖机光芒的住宅区小巷,穿过仍在营业的、飘出食物香气的深夜食堂门口……
绘梨衣安静地跟着,拖鞋踩过积水,却奇异地没有完全湿透。
她看着江南的背影,看着他那仿佛能劈开雨幕的伞,看着这个光怪陆离、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世界。
对她而言,这不像逃亡。
更像是一次……被绝对安全地保护着的、穿越雨夜东京的……奇异漫游。
而江南,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只是在前行,精准地规避着追捕,冷漠地清除着障碍,仿佛一台设定好路径的精密机器。
但他允许了她的跟随。
允许这片“虚无”,存在于他绝对“洁净”的领域之内。
(今天只有一更,我要修复前面所有章节的文笔问题,你们觉得现在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