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看向陆盈歌,递去一个眼神。
陆盈歌会意,立即拿起了病房内的内部通讯器,按下一个按键。
“王队,”她的声音冷静清晰,“立刻到病房来一趟。”
不到三十秒,门外传来两下利落的叩响,一名气质精干、身着作战服的护卫队长推门而入。
“陆总。少爷。”王队恭敬致意。
陆盈歌指向陈默,下达授权指令:
“这位是陈默先生,‘默盾’的创始人。”
“从现在起,现场一切安保事务,由他全权负责。”
王队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默,两人眼神一碰,已完成了一次无声的评估。
“明白!”王队利落回应。
陈默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对王队下达指令:
“第一,简报当前布防体系;第二,派一个人过来,清理这面墙。”
他指向那根钉着蟑螂的牙签。
王队目光随之望去,瞳孔控制不住地骤然收缩,这完全违背了他的认知。
但极佳的专业素养让他本能地压下所有疑问,旋即收敛心神。
“是!”王队利落点头,便按下耳麦低声命令。
先前那名护卫接到指令,带着清洁工具入内清理。
护卫尝试捏住牙签尾部拔出,牙签纹丝不动。
他稍感意外,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增加力道。
“咔吧”一声,牙签应声而断。
他捏着那一小截断尾,愣了一下。
这个结果,让正在汇报的王队表情一凝,话语戛然而止。
护卫迅速清理了断签、虫尸以及墙上溅开的污点,之后便退出了病房。
但那个无法被清理的孔洞,却像一个烙印,留在了墙上,也留在了所有知情者的心里。
王队汇报后离开没多久,房门被轻轻叩响,随即被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沈若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推护理车的姜婉。
两人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屋内新出现的三个陌生男子。
他们身上那种历经硝烟淬炼出的沉凝气质,让她们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行舟,感觉怎么样?”沈若萱边问边习惯性地查看监护仪数据。
“还好。”陆行舟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稳。
沈若萱仔细查看了他伤口敷料的包扎情况,又检查了瞳孔反应,并询问了几个问题。
陆行舟均以简短的词语或点头回应。
姜婉则将护理车推到床边,语气温和:
“陆老师,现在开始午间输液。”
“这次加了营养支持的药物,时间会比较长。”
她一边熟练地准备,一边轻声补充,目光关切地落在他脸上,
“您要是累了就跟我说,我帮您调整一下体位。”
“这类药物会引起口干,可以少量喝点温水。”
“没关系,你按流程来就好。”陆行舟微笑道。
陈默、伊万和凯文安静地退到一旁,给予医疗操作足够的空间。
伊万看着这两位容貌气质皆不俗的医护人员对陆行舟细致入微的照料。
他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促狭的笑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凯文,低声感叹:
“头儿这待遇,啧啧……”
凯文回以一个优雅的挑眉,碧蓝眼眸中满是洞悉一切的笑意,低声用俄语回应:
“一如既往的受欢迎,不是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声轻柔的叩响。
叶倾颜拎着一个设计简约却质感极佳的保温壶推门而入。
她对房内略显拥挤的人群似乎并不惊讶。
对着陆盈歌微一颔首,她举了举手中的保温壶,声音温婉道:
“盈歌姐,我问过医生,情况稳定可以喝点清淡的汤。”
“家里正好炖了适合恢复元气的,就带过来一些。”
说着,她便走到床边,目光却已不由自主地瞥向陆行舟,将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
“倾颜有心了。”陆盈歌见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自然地介绍道:
“这位是叶倾颜,叶小姐。”
她话语微顿,恰到好处地补充了其身份,“叶氏集团的千金。”
紧接着,她又向叶倾颜介绍道:
“这三位是行舟过命的兄弟,陈默、凯文、伊万。”
介绍完毕,陈默与凯文俱是礼节性地颔首。
而伊万则咧嘴一笑,低声咕哝了句:
“头儿认识的美人,果然都不同凡响。”
叶倾颜对着三人微微颔首,仪态得体地回应:“幸会。”
待这个短暂的见面礼节完成,陆盈歌顺势道:
“正好,你们兄弟重逢是天大的喜事,别饿着肚子说话。”
“我让助理订餐,大家留下来,就当是为你们接风。”
说罢,她拿起平板,给助理小林发了条信息。
就在这片短暂的热闹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身影已悄然出现在病房门口。
那身影纤细落寞,犹豫不决,如同一个无声的幽魂。
是江揽月。
她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比叶倾颜稍晚几步。
她鼓足勇气想来探望那个她亏欠太多、如今却已将她从记忆中抹去的男人。
完成了对仇恨的第一次清算,她卸下了部分枷锁,同时也耗尽了所有尖锐的力气。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复仇的女神,只是一个满怀愧疚、不知所措的妻子。
病房外的两名女保镖并未阻拦,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可当她穿过休息区,来到虚掩着的休养区门口,门内不同男人的谈笑与女人温婉的关切。
竟交织成一片她无法融入的暖流,如一堵无形的墙,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她只能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像一个多余的旁观者,贪婪又痛苦地窥探着那个没有她的世界。
从那晃动人影的缝隙间,她看见陆行舟半靠在床头,脸色红润,眉宇间也没了往日的沉郁。
他正与一位金发男子低声交谈,唇角甚至带着一丝她许久未见的松弛。
视线被遮挡,又再度清晰时,她看见叶倾颜的身影靠近,将一杯水递到他手中。
那份自然流露的默契,在她看来却无比刺眼。
那个位置,本该是她的……
目光艰难偏移,她瞥见妹妹江寒星和丁意,那望向陆行舟的眼中满是关切。
陆盈歌的声音隐约传来,即便看不清全貌,也知那是女主人的姿态。
她的目光掠过他头顶悬挂的输液袋,泪水随之无声地滑落。
这一次,不再是对外的怨怒,而是无边自我厌弃的悲伤。
“老公……”她低声唤道,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生怕惊扰了他,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多想告诉他一切,告诉他他们有了孩子,告诉他她会等他,无论多久。
可是,那句“他会恨我的”如同魔咒,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她的手始终护着小腹,仿佛这个无声的动作,就能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一个遗忘了她,一个尚未成型,微弱地连接在一起。
那曾是他们相爱的证据,此刻却成了她无法靠近他的、最沉重的枷锁。
阳光透过百叶窗,恰好为门内那片“热闹”镀上了一层温暖得不真实的光晕。
那里春暖花开,有与他关系莫逆的男人,有无微不至的红颜,有血脉相连的亲人。
而门外,只有她,堕入冰冷的数九寒天。
汹涌的悔恨如同海啸,顷刻间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如果当初……我能守住边界、把握分寸;
如果当初没有做出那个致命的选择……
那么现在,能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啊。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脏上,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门内每一个温馨画面,都像淬了毒的匕首,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看到了叶倾颜的得体,看到了丁意的熟稔,
甚至连自己的妹妹,都比她更有理由和立场待在那个房间里。
而她江揽月,除了一个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妻子”尴尬身份,还剩下什么?
她发现,自己竟然连推开这扇门,踏入那片“热闹”的勇气都没有。
她害怕看到陆行舟陌生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害怕面对其他人探究或怜悯的眼神。
深刻的绝望与无力感,像藤蔓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
他的世界……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终判决,冰冷而残酷。
原来她才是那个多余的,那个被他遗忘的,那个……活该被抛弃在门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