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让门内那幅“全家福”般的景象变得扭曲破碎。
她抬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瘦削的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剧烈颤抖。
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立于门外阴影,与门内的喧嚣温暖,构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悔恨如同亿万只蚂蚁,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往死里虐,不见鲜血,却痛彻心扉。
而门内,交谈仍在继续,布局在字里行间悄然传递。
无人知晓,一门之隔,一场无声的凌迟,正在上演。
就在这时,江揽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与车轮子的轻响。
她下意识地回头,恰好与助理小林四目相对。
小林的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她对江揽月微一颔首,便示意一名服务生推着餐车去休息区布置餐食。
接着,她便带着另一名服务生,推着首辆满载的餐车进入休养区。
“陆总,您订的餐送到了。”小林汇报着,目光扫过陆行舟的三位兄弟,补充道,
“按您的吩咐,女士们的餐点正在休息区布置。”
她熟练地指挥服务生在休养区内的茶几上布置餐食。
菜肴果然丰盛,足以满足这些彪形大汉的需求。
布置妥当后,助理走到陆盈歌身边,低声耳语:
“另外……江揽月小姐在休养区门外。”
陆盈歌眼波微动,已然明了。
她声音温和地安排道:
“小舟需要静养,你们兄弟几个就在这儿陪着他,安稳吃顿饭,正好说说话。”
陈默、伊万和凯文自然是欣然应允。
陆盈歌转向叶倾颜、丁意等人,语气沉稳而周到:
“我们出去吧,让他们兄弟好好聚聚。”
女眷们会意,随着她一同来到休息区。
助理小林习惯性地留在最后,准备将门带上。
正当她关门时,耳麦中传来一声低低的请示,让她下意识应了一声“收到”。
手上关门的动作随之一缓。
门,就这么虚掩上了。
陆盈歌目光一扫,未见江揽月身影,便向小林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林会意,悄然走出了套房。
陆盈歌转而面向茶几上已布置妥当的精美餐食,对众人温和道:
“餐食已经备好了,大家随意。”
姜婉见状,脸上浮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连忙向陆盈歌道:
“陆总,太周到了,谢谢。”
沈若萱也接过一旁服务生递来的湿毛巾,对陆盈歌报以一个感谢的微笑。
片刻后,小林返回陆盈歌身边,俯身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汇报:
“陆总,江小姐在走廊上。”
陆盈歌心念微转,用一种平和的口吻对正在小口喝汤的江寒星说道:
“寒星,你去看看你姐姐是不是在外面。如果没吃饭,就把这个带给她。”
说着,她顺手将茶几上一份未动过的精致餐盒,轻轻推到了江寒星面前。
江寒星闻言一愣,随即放下汤匙,下意识地接过餐盒,低声道:
“谢谢盈歌姐。”
然后便快步走向门口。
视线越过那两名值守的女保镖,江揽月就静立在走廊的不远处。
像一尊被遗忘在阴影里、布满裂痕的瓷器,终究无所遁形。
“姐?”江寒星被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痛苦刺得心头一痛。
她忙上前搀住姐姐冰凉的手臂,将她扶到走廊一侧的长椅上坐下。
“姐,你吃点东西吧。”她将餐盒递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她握着姐姐冰凉的手,低声劝了许久。
江揽月目光微动,像是终于听到了,这才缓缓地伸出手接过。
餐盒揭开,一股混合着油脂与名贵食材的、浓稠而油腻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这气味对于因情绪激动、怀孕且终日未进食的江揽月而言,无异于一道酷刑。
她胃里骤然一绞,脸色霎时惨白,捂住嘴却止不住那阵汹涌的恶心。
“姐!”江寒星慌忙搀扶住几乎坐不稳的姐姐。
她顾不上许多,就近推开套房休息区的独立洗手间门,半扶半抱地将她送了进去。
江揽月扑在洗手台前,剧烈的呕吐让她浑身脱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江寒星的手顿了顿,才落到姐姐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几分钟后,翻涌的胃海才稍稍平息。
江揽月用冷水拍打过脸,却拍不散眼中的死寂。
“姐……”江寒星听着那痛苦的干呕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拧着,声音干涩地问,
“好点了吗?”
洗手间里传来的压抑呕吐声,和江寒星手足无措的低唤。
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丁意的耳膜。
她拿着汤匙的手僵在了半空,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
曾几何时,里面那个痛苦的女人会挽着她的手臂,在商场又笑又闹,分享所有秘密。
而如今,她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一堵墙,还有一个共同的男人和难以挽回的决裂。
这刹那的恍惚只持续了一秒,她感受到一道目光。
抬眼正对上陆盈歌沉静的双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探询,仿佛在问:
“她……这是有了?”
丁意敛去所有情绪,摇了摇头,回应了这个无声的疑问。
妹妹关切的询问,江揽月听在耳中,却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而休养区内,兄弟几人谈笑的声音,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模糊地传来。
那位魁梧如熊的伊万,正对着食物大快朵颐,发出满足的赞叹。
他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佳肴,习惯性地大手一挥:
“这接风宴,要是再有瓶伏特加就完美了!”
陈默端起自己面前的汤碗,淡淡瞥了他一眼:
“头儿还输着液,你喝什么酒?”
他说着转向陆行舟,举碗示意,
“我们喝这个,一样。”
凯文笑着拍了下伊万的后脑勺:
“想喝自己出去喝。”
他目光落在陆行舟身上,声音沉稳而笃定:
“头儿在,比什么都强。”
伊万一愣,登时恍然大悟,铜铃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歉意,也豪爽地端起汤碗:
“对!喝汤!头儿,等你好了,咱们再补上!”
兄弟间久别重逢的粗犷与热络充满了整个内间。
而陆行舟虽因输液无法进食,却带着笑意看着兄弟们,沉浸在这久违的热闹中。
这时,电视开始播放午间新闻,提到了昨晚的外籍人士命案和医院顶楼女子的辟谣信息。
陈默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回,眼神微动。
他想起了助理小林对陆盈歌的那句耳语。
看向陆行舟,语气带着一丝探询:
“头儿,刚才好像听助理提起……江揽月小姐在门外?”
他顿了顿,联想到新闻,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话落入一旁伊万和凯文耳中,两人对视一眼,俱是茫然。
伊万最为直率,他摸了摸自己光亮的后脑勺,带着纯粹的好奇,瓮声瓮气地问道:
“头儿,江揽月?这又是哪位?也是你的朋友吗?”
在他看来,头儿身边美女环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个问题问出的瞬间,套房内的空气陡然下降了几度。
就在此时,江揽月垂着头,步履虚浮地走出洗手间。
伊万这句大嗓门的问话,让她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脚步不由自主地钉在了原地。
她想知道,在陆行舟的口中,她究竟会得到怎样的定义。
江寒星的心蓦地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姐姐冰凉的手腕。
与此同时,休息区内。
丁意搅动的汤匙碰在了碗沿上,发出一声细弱的轻响。
叶倾颜端起水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转向那扇虚掩的门。
陆盈歌则神色不变,只是微微侧首,沉静的目光掠过洗手间门口的江揽月。
而休养区内,陈默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陆行舟身上。
陆行舟脸上的肌肉似乎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只是那平静之下,恍若有冰层在无声地碎裂、塌陷。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休养区内,随之精准地穿透了那扇并未关严的门缝:
“江揽月……”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个陌生的词汇。
继而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缓缓说道: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