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不是一个人,是一队人。
当为首的信使一路高喊着“福建大捷”冲向皇城时,他座下的战马口鼻喷着白沫,轰然倒毙在午门之外。
信使连滚带爬,从怀中死死护着的油布包里掏出战报,由禁军飞速呈入奉天殿。
彼时,陈海正在与宋献策及几位内阁重臣,商议着秋收后黄河下游的清淤事宜。
气氛有些沉闷。
钱,总是不够用。
“……修河堤,建蓄滞洪区,每一项都是百万两雪花银的开销。户部的账上,最多还能挤出八十万两,再多,今年冬天北地边军的饷银就要断了。”户部尚书愁眉苦脸,手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可账本上的赤字却半点不见少。
陈海揉了揉眉心,看着沙盘上那条蜿蜒的黄龙,也觉得一阵头疼。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
一名禁军统领快步入殿,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陛下!福建八百里加急,大捷!”
“捷”字一出,满室沉闷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户部尚书忘了哭穷,工部侍郎停下了争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份被高举过顶的战报上。
陈海心中一动,紧绷的神经豁然一松。
他知道,来了。
“呈上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但接过战报时,指尖却能感到那份来自千里之外的滚烫。
战报不长,是郑成功亲笔所书。
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充满了年轻将领的锐气与豪情。
从料罗湾海战,到封锁热兰遮,从南面登陆,到釜底抽薪拿下普罗民遮,再到最后,“开山霸王”三轮齐射,夷平棱堡,迫使荷兰总督德·克拉克献城投降。
整个过程,写得简明扼要,却又惊心动魄。
陈海看得极慢,每一个字都细细品味。
当他看到“开山霸王一炮,敌酋堡垒轰然洞开,守军望风而降”时,他甚至能想象出德·克拉克那张写满绝望与惊恐的脸。
他缓缓合上战报,抬起头,迎上了满朝文武那一张张写满期待与焦灼的脸。
宋献策站在最前面,这位一向沉稳的老大人,此刻两撇胡子都在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希冀。
“主公……”他忍不住开口。
陈海站起身,将手中的战报轻轻放在御案上,环视众人,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靖海大都督郑成功,不负朕望。宝岛,已尽数光复!”
轰!
奉天殿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收复宝岛了!天佑大秦!”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
几位年事已高的老臣,更是当场老泪纵横,互相搀扶着,泣不成声。
自前明以来,这是中原王朝第一次从西夷手中,用如此摧枯拉朽的方式,硬生生夺回失去的土地。
这份胜利,意义太过重大。
它洗刷了数十年来的屈辱,更向天下宣告,那个积弱挨打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宋献策的眼眶也红了,他躬身长揖到底,声音哽咽:“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乃不世之功,足以告慰天下先民!”
陈海看着群情激奋的臣子们,心中的那份喜悦,也终于满溢出来。
他没有笑,只是胸膛中那股自穿越以来便始终积郁的浊气,在这一刻,尽数吐出。
他走到殿前,双手虚按。
喧闹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
“宝岛光复,非朕一人之功,乃是郑卿与数万将士用命,是军器局诸公呕心沥血,是大秦万民齐心协力之果。”
他的声音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此诚为国朝大喜,朕意,当举国同庆。”
“朕宣布三条旨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其一,自今日起,天下同庆三日。三日之内,免天下屠沽。凡今年新丧之家,由官府发米一石,以慰其灵。所有参与此役的将士,赏银加三等,阵亡者,入英烈祠,其家小由朝廷奉养至十八岁。”
“陛下仁德!”宋献策第一个跪拜下去。
这一条,是安抚,也是收拢人心。
陈海点点头,继续说道:“其二,宝岛,古称夷洲,今复我手,当设府立县。朕意,改热兰遮城为安平城,设夷州府,归属福建省管辖。自即日起,夷州府全境,免除农税、商税三年。”
这一条旨意,让许多人有些不解。
刚刚打下来的地方,不赶紧收税回本,反而要倒贴三年?
户部尚书刚想开口,却被陈海一个眼神制止了。
“诸位定有疑惑,为何要免税?”陈海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朕告诉你们,这三年的税,朕不要。朕要的,是人!”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宝岛的位置上。
“宝岛孤悬海外,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更有深水良港,乃我大秦探寻万里海疆的跳板。但岛上汉民尚少,不足以守。所以,朕要迁民实边!”
“朕的第三条旨意:凡我大秦子民,不论籍贯,不论贫富,愿迁居夷州府者,由官府提供船只路费。抵达之后,男子授田三十亩,女子十五亩,所授田产,皆为永业田。且同样享受三年免税之策!”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授永业田!
这四个字的分量,比免税三年还要重上百倍。
这意味着,只要去了,这些地就永远是自己的,可以传给子孙后代。
对于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内地百姓,对于那些地少人多的贫苦农户,这是何等巨大的诱惑!
“陛下,此举……是否太过激进?”一名御史忍不住出言,“如此一来,恐有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涌向福建沿海,单是转运、安置,便耗费甚巨,地方官府压力太大。”
“压力大,也得给朕办!”陈海的声音斩钉截铁,“朕不仅要迁民,还要把夷州府,打造成我大明伸向大海的一只拳头!”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词汇。
“朕决定,在夷州府,设立‘贸易特区’。”
“贸易……特区?”
“不错。”陈海解释道,“凡悬挂我大秦龙旗之商船,出入夷州府,关税减半。凡西洋诸国之商船,愿意遵守我大秦律法,前来贸易者,只要在夷州府停靠交易,朕也给他们减税。”
“朕要让天下的货物,都汇集到那里。丝绸、瓷器、茶叶,从那里卖出去;香料、白银、火器,从那里买进来。朕要让安平港,取代澳门,取代马尼拉,成为西太平洋上最大、最繁华的港口!”
他的声音不高,但话语里描绘出的那幅蓝图,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神激荡。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贸易特区”,但他们听懂了“关税减半”和“汇集天下货物”。
这意味着,数之不尽的财富。
户部尚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仿佛看到了无数艘满载白银的商船,看到了一个金山银海堆出来的港口。
刚才还在为黄河清淤那百十万两银子发愁,此刻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一个繁华的安平港,一年能带来多少税收。
“主公深谋远虑,老臣……拜服!”宋献策长长一揖,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震撼。
他明白了。
免税、授田、迁民,是为了给这个“贸易特区”打下根基。
有了足够的人口,才能守住这片土地,才能提供足够的劳力,才能形成繁荣的市集。
而这个特区一旦建成,它所能创造的财富,将远远超过那点田亩税收。
这些财富,又能反哺朝廷,去修河堤,去练新军,去干更多想干却没钱干的事。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着眼于未来的大棋局。
用一块新得的土地,撬动整个帝国的经济命脉。
这手笔,已经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此事,就这么定了。”陈海拍板道,“内阁立刻拟旨,昭告天下。宋卿,你亲自督办迁民事宜,户部、工部、兵部全力配合。朕只有一个要求,快!务必在明年季风起时,将第一批至少十万军民,送到岛上去!”
“臣,遵旨!”宋献策与众臣齐声应道。
朝会散去,陈海独自一人留在了奉天殿。
他重新拿起那份战报,摩挲着上面“开山霸王”四个字,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检测到宿主光复故土,拓土开疆,极大振奋民族自信,行霸王之道。】
【恭喜宿主获得:铁血值点!】
【检测到宿主颁布仁政,迁民实边,授田于民,使万民有恒产,行仁善之举。】
【恭喜宿主获得:仁善值点!】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像是最美妙的音乐。
这一次的收获,前所未有的丰厚。
陈海调出轮盘,看着那两个飞速上涨的数字,心中一片火热。
有了这笔巨款,他筹谋已久的许多计划,终于可以付诸实施了。
比如,给龙骧级换装更强劲的蒸汽机。
比如,在北方建立几个真正意义上的重工业基地。
再比如……兑换那张他眼馋了许久的“青霉素工业化生产流程图”。
他的目光,越过殿门,望向了北方。
宝岛已定,南海无忧。
接下来,该是时候,让紫禁城里那位崇祯皇帝,还有关外那头日益壮大的猛虎,感受一下来自南方的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