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拖雷呢？” 大祭司猛地开口，打断了众人的狂笑，眼神中带着一丝最后的希望，“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拖拖雷？他是无辜的，他也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被你们当成了棋子！”
众人奇怪地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不解与嘲讽，觉得大祭司实在是太过天真。赫连啜强压住内心的喜悦，耐心地解释道：“大祭司，拖拖雷是我的孩子，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他根本不想成为大汗，对汗位没有丝毫兴趣，也没有那个野心。他唯一的爱好，就是领兵打仗，横扫四方，掠夺财富与土地，享受征战的快感。让他做先锋大将，率军南下，冲锋陷阵，才是最适合他的归宿，也是他心中所愿。大祭司，你这个识人的本领，还是有些欠缺啊。”
大祭司急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那拖拖雷遇刺及中毒一事呢？那总不是假的吧？他确实差点丧命，奄奄一息，这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吗？你们为了权力，为了达成目的，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牺牲？这般冷血无情，简直不配为人父！”
赫连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然后轻轻拍了拍手。很快，祭天台下缓缓走出一个人，正是神隐已久的何常在！
只见何常在走到台中央，对着大祭司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便默默地站到了赫连啜的身后，如同雕塑一般，不再言语。
“何常在，你…… 你竟然背叛了长公主！背叛了李朝！” 大祭司看着眼前的何常在，坚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万万没有想到，长公主最信任的护卫，李朝最忠诚的将士，竟然也投靠了赫连啜，成为了这场阴谋的帮凶！
何常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块寒冰，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没有听到大祭司的质问，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赫连啜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对着神色震惊、悲痛欲绝的大祭司缓缓解释道：“大祭司莫要动怒，也不要误解何区主。何区主从来没有背叛李朝，他对长公主的忠诚天地可鉴。长公主此番派他前来北蛮，并非投诚，而是与我商议联合消灭冀州崔氏和青州赵氏一事，这是李朝朝廷的意思。换句话说，是李朝朝廷主动邀请我北蛮大军越过燕山，协助他们剿灭地方叛乱的，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彻底击碎了大祭司心中最后的希冀与幻想，让他浑身冰凉。他瞬间明白了所有真相，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随即哀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绝望，缓缓闭上双眼，不再言语，只是两行浑浊的老泪不受控制地肆意横流，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大祭司实在是痛心至极——自己和胡狼儿等人苦心竭力，不惜以身犯险，深入北蛮腹地，只为帮李朝与北蛮避免战火，守护两国子民的安宁，可这两国的最高统治者，却早已默契地达成了开启战争的协议，将无数人的性命当成了权力博弈的筹码。这世间最荒诞的讽刺，莫过于此。
赫连啜全然不顾大祭司的悲恸与绝望，继续往下揭开更多被掩盖的真相：“拖拖雷遇刺一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和国师一手谋划的，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精心算计。曼陀罗之毒确实是塔里克这小子偷取出来的，为了让左贤王彻底上当，国师还特意假装背叛我、投靠左贤王，就是为了挑起左贤王与大祭司你之间的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一举铲除所有隐患。不容易啊，为了让大祭司你坚信北蛮再也不会南下，我竟被硬生生逼着当众说出了‘有生之年绝不南下’的誓言，真是委屈了我自己！这个胡狼儿，凭借附离神迹搅乱草原局面，着实可恶至极，若不是他，我的计划早就成功了！”
说到此处，赫连啜话锋一转，对着大祭司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大汗金口玉言，不能朝令夕改，否则会失去民心。现在，只能劳烦大祭司在库里台大会上，当众帮我解释附离神迹的真相，扭转草原上的舆论。大祭司在草原威望隆重，深受子民爱戴，只要你开口，想来没有人敢质疑。至于先前大祭司当众宣布的，莫德利协助左贤王对拖拖雷使用曼陀罗毒一事——”
赫连啜的话音刚落，莫德利便微笑着向前拱了拱手，配合得天衣无缝：“老臣一时糊涂，被左贤王的花言巧语所蛊惑，误入歧途，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如今已然幡然悔过，愿意戴罪立功，弥补自己的过失。老臣恳请大汗恩准，辞去国师身份，以普通草原人的身份参与到北蛮大军的南下征程中，为大汗冲锋陷阵，建功立业，弥补过错，赎回自己的罪孽！”
大祭司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地演着戏，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带着无尽的悲凉：“没想到，最终还是胡狼儿的附离神迹救了我一命。否则的话，我此刻或许已经能安然死去，不用再目睹这世间的肮脏与丑恶，不用再承受这无尽的痛苦。我只是没有想到，我悉心教导的徒儿们，一个个都背叛了我，违背了我的教诲，真是养虎为患啊。或许，我真的该死了，死了就不用再面对这一切了。”
“师父息怒！”尔那茜、赫尔马斯以及乌尔善三人齐齐跪下磕头，：“徒儿绝无背叛师父之意！只是大军南下乃是顺应民心之事，草原遭逢百年难遇的寒冬，子民们将会饥寒交迫，难以为生，南下中原才能为北蛮寻得一线生机，拯救无数草原子民。徒儿觉得师父不该过于宽仁，过于迂腐，阻碍我北蛮帝国前进的脚步，耽误了整个草原的未来！”
大祭司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他想要斥责这些背叛自己的人，尔那茜和乌尔善见状，赶紧冲过去想要搀扶他，却被大祭司狠狠地一把推开，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与失望：“我没有你们这样不肖的徒儿！你们都忘了我平日里的教导，忘了草原的和平来之不易！”
乌尔善急切解释：“师父，燕山南边地大物博，药草种类远超我们北蛮百倍不止，资源丰富，可他们却不懂得珍惜，肆意浪费，暴殄天物。徒儿也认为我们应当南下，探寻更多稀有的药草，精进医术，造福草原子民。为此，徒儿才甘愿将药炉毁于一旦，只为配合大汗的计划，为北蛮的未来贡献一份力量。只是那胡狼儿太过机敏，心思缜密，发现了一丝端倪，徒儿这才不得不配合尔那茜师妹，用药物让胡狼儿昏睡不醒，防止他坏了大汗的大事。徒儿从未想过害人，只是一心想着研究药草，精进医术啊！”
“傻徒儿，你糊涂啊！”大祭司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大弟子乌尔善，痛苦地抚摸着他的头顶，眼中满是失望与痛心，泪水再次滑落，“你可知南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数的杀戮与牺牲，意味着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意味着草原与中原将陷入无尽的战火之中，永无宁日！医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害人的，你怎么能本末倒置！”
赫尔马斯哭泣着伏在地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执念与狂热：“师父，您看看咱们祭司府的器械冶炼所，每年炼制的兵器数量远远超过了生活用具，堆积如山。徒儿实在不忍心看着如此精良的兵器在库房里生锈浪费，徒儿心有不甘啊！它们本应该在战场上发挥作用，斩杀敌人，开拓疆土，向那些南秧子证明，咱们北蛮的铁器冶炼术远远超过他们，真正的野蛮人，是他们这些贪生怕死、只会享受的中原人！”
随后，大祭司转头看向一旁的尔那茜，语气冰冷地问道：“你的两位师兄都已说出心中所想，那么你呢，尔那茜？你为什么要支持北蛮南下？你一向心地善良，怎么也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尔那茜咬了咬牙，抬头看向身旁的赫连啜：“徒儿只想向父汗证明，他没有看错人，我不是一个只会医术的废人，我不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我是对黄金家族有功的人，我也能为北蛮的大业贡献力量，我也能获得荣耀与地位！”
“功名利诱，皆是原罪。”
大祭司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下了祭天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等大祭司走到赫连啜面前时，他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说道：“赫连啜，我是不会同意你的办法的。你既然已经向苍天大神起誓，有生之年绝不南下，那就应该遵守诺言，恪守誓言。否则，天罚到来之时，你再想后悔就晚了，黄金家族也会因你而覆灭！”
赫连啜闻言，冷笑一声，他轻轻拍了拍手。很快，从他的金帐后方再次走出一人。大祭司仅凭脚步声，便瞬间认出了来人，随即绝望地发出一声哀嚎，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不敢置信：“塔里克，连你也背叛了你的爷爷吗？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塔里克低着头，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不敢抬头直视大祭司的眼睛，脸上满是愧疚与恐惧。
“大祭司，你看，连塔里克都想着南下建功。”赫连啜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塔里克说了，为了大军南下，他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塔里克，我说的对吗？”
曾经的野狼寨三当家，此刻却如同惊弓之鸟，肥胖的身躯抖个不停，只能低声回应：“塔里克……愿意。”
赫连啜冷笑着说道：“大祭司，我们谁都不想走到那一步。若是你还是执迷不悟，今晚你就会‘去往’苍天大神的神殿。而塔里克则会在库里台大会上当众作证，说是胡狼儿毒害了你。之后，塔里克又会被胡狼儿派出的刺客杀害。如此一来，所有的罪名，都将由胡狼儿承担。”
“别人又不傻！”大祭司冷哼一声，“胡狼儿已被大军团团包围，插翅难飞，怎么可能派出刺客？”
这时，何常在那如同刀割般的嗓音响了起来：“大祭司，别忘了我的存在。我们会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李朝使者派出皇城司人马刺杀塔里克。届时，没有人会怀疑。”
“苍天大神啊，多少罪恶，假借你的名义在行使！”
大祭司仰天长叹，哭声传遍整个祭天台。他开始怀念起自己的师父，喃喃自语：“师父，我现在才明白，当初你为何一直说我太过幼稚，不让我离开燕山返回草原。是我太傻了，以为草原还有救，以为人心尚有良知……”
等大祭司的哭泣声渐渐变小，赫连啜才再次开口：“大祭司，你的最终决策是？”
大祭司没有回头，声音变得异常淡然：“那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在库里台大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向苍天大神起誓，一定要将塔里克永远囚禁在极北圣地。否则，黄金家族将会流尽最后一滴血。”
赫连啜大喜过望，根本不顾及塔里克的意愿，当即应道：“就这么说定了！来人啊，快扶大祭司下去休息！尔那茜，这几天你就好好照顾大祭司，万万不可分心。”
库里台大会如期召开，地点依旧是之前举办祭天大典的地方。赫连啜稳稳地坐在主位上，满意地看着下方人头攒动的部落首领与将士，对着身旁的瑟必点了点头：“开始吧。”
瑟必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他心中清楚，今天过后，他将以北蛮帝国继承人的身份留守王庭，而他的父汗赫连啜，将会趁着此刻秋高气爽、马儿肥壮的绝佳时机，率领北蛮大军南下燕山，为整个草原带来无尽的财富和奴隶。
这是黄金家族几代人的夙愿，如今终于要在他们父子手中实现了。
瑟必将自己的声音放到最大，对着下方高声喊道：“各位部落首领、诸位将士！今日召开库里台大会，乃是为了澄清近期草原上的诸多流言，定下方略，共商我北蛮帝国的未来！”
趁着瑟必说话的间隙，赫连啜转过头，对着身边一脸木然的大祭司说道：“瑟必这孩子，如今倒是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唉，真怀念年轻时候征战四方的时光啊。”
大祭司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提醒道：“大汗要记得你的承诺。”
清风徐来，吹动了祭天台上的旗帜。赫连啜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这么多年的蛰伏与设计，终于在今日一举清除了王庭内所有的隐患，将所有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种掌控一切的爽快感，让他连日来都精神抖擞。一想到今天就能正式下令大军南下，完成黄金家族几辈子的夙愿，赫连啜便觉得热血沸腾，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此刻听到大祭司的提醒，赫连啜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只是，大祭司也需要记得你的承诺。否则——”
他的语气骤然一冷，“塔里克可是甘愿为了北蛮献出自己生命的。”
大祭司木然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塔里克是我的孙子，我不会拿他的性命冒险。”
“那就好。”
这时，瑟必已经讲完了开场白，他转身看向正在交谈的赫连啜与大祭司。赫连啜会意，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台子正中央，高声说道：“首先，关于拖拖雷王子中毒一事，现已查明真相！经我与大祭司共同确认，此事乃是左贤王古力一手策划，他指使国师莫德利对拖拖雷下毒，妄图嫁祸给瑟必，趁机谋夺汗位！莫德利，你出来，给诸位首领和将士们说说详情！”
莫德利立刻从人群中走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讲述着自己如何被左贤王蛊惑、如何一时糊涂犯下过错，最后更是苦苦哀求，愿戴罪立功，祈求大汗饶命。他的表演声情并茂，恰到好处地配合着赫连啜的安排。
赫连啜很满意莫德利的表现，待他说完后，便抬手示意他退下，接着说出第二个早已定下的“真相”：“此外，塔里克年轻气盛，一时糊涂，瞒着大祭司偷盗曼陀罗毒药，虽未直接导致拖拖雷中毒，但也犯下大错。经我与大祭司沟通商议，本汗在此向苍天大神起誓，恳请诸位见证：塔里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汗将其终生圈禁在极北圣地。”
说完，赫连啜斜眼看向大祭司，意思不言而喻——我已经履行了交易的部分，该你了。
大祭司缓缓站起身，尔那茜连忙上前搀扶着他走到台前。只见大祭司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关于此前传遍草原的附离神迹一事，现已查明真相……那并非苍天大神的喻示，而是胡狼儿这个李朝使者，用中原的妖术伪造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迷惑草原子民，阻碍我北蛮的发展！”
话音刚落，尔那茜便上前一步，将附离神迹的“骗局”现场重演了一遍。
真相大白之下，下方的人们顿时愤怒起来，怒骂声此起彼伏：
“杀了这个假附离！南秧子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杀了他！为草原除害！”
“亏得我们朝他跪拜了许久，这个骗子！：
.......
在赫连啜特意安排的人的带动下，“杀胡狼儿”很快便成为了全场一致的共识。
“传我命令！”
赫连啜正欲下令，让包围踏白军营地的五千金狼卫彻底剿灭胡狼儿一行人，大祭司却突然开口，当众提出了一个要求：“大汗，我想亲自去一趟踏白军营地。”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赫连啜皱起眉头：“大祭司，这是为何？那里凶险万分，胡狼儿的手下皆是亡命之徒，你去了恐有性命危险。”
大祭司闭目流泪：“我想和他们当面说声对不起。否则我良心难安。”
尔那茜急了，连忙劝阻：“师父，你这一去，实在太过危险了，那些人对我们恨之入骨，说不定会对你不利！”
大祭司睁开眼睛，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徒，随即再次闭上，似乎不想再看见这个肮脏的世界，只是冷声回答道：“我死在踏白军营地，对你们所有人来说，或许都是一件好事。”
赫连啜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但他转念一想，只要塔里克还在自己手上，料想这位大祭司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更有甚者，若是大祭司真的被愤怒的踏白军杀害，那么自己南下伐李，便更是师出有名，能赢得更多草原人的支持。
想到这里，赫连啜便点头同意了：“大祭司宽爱世人，心怀悲悯，这点要求我自然会答应。来人，护送大祭司前往踏白军营地。”
踏白军营地外，五千金狼卫正步步逼近，领头的正是意气风发的瑟必，他的脸上满是嚣张与不屑。
营地内的所有人，看着营外黑压压的敌军，心都沉到了谷底，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号角声突然响起，五千金狼卫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只见敌军阵中，缓缓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不是大祭司，还能是谁？
大祭司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独自一人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向踏白军的营墙。营门缓缓打开，一身红妆的红娘子沉默地走了出来，上前搀扶住大祭司，将他领进了营地，而后营门再次关闭，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进入营地后，大祭司首先看向依旧处于昏睡状态的胡狼儿，在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转身对着沉默的众人，发出一声苦涩的苦笑：“我们都上当了，是我害了你们。”
赵老夫子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大祭司，你不应该过来的。这里太过危险，赫连啜不会真心放过我们。”
大祭司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愧疚：“我犯的错，必须由我来承担。从今日起，胡狼儿再也不是草原认可的附离了。在草原人眼中，你们是骗子，是凶手，所有人都恨不得杀了你们。”
随后，大祭司将这几天来北蛮王庭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众人。
听完之后，营地里一片沉默，有人叹息，有人愤慨，却唯独没有人对大祭司流露出憎恨之意。
大祭司闭着眼睛，苦笑道：“我本以为你们会暴怒，会杀了我，这样或许还能减轻我心中的罪孽感。对不起，我退缩了。我不想让我唯一的血脉塔里克死，所以我答应了赫连啜的要求，没有坚守与胡狼儿之间的承诺。”
宗云走上前去，低声劝慰道：“大祭司，人非圣人，孰能无过。有私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为了守护至亲。大祭司既然已经暗中给我们留了退路，还帮我们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让我们有机会准备脱身之法，那么，你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责怪你？”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这些天来，大家早已做好了足够数量的木筏子，营地里的踏白军军士们，正忙着让战马熟悉站在木筏上的感觉。对于踏白军的将士来说，战马便是他们的第二条生命，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战马。
“我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大祭司看着昏睡的胡狼儿，语气沉重地说道，“胡狼儿今天应该会醒来，麻烦你们告诉他，是我对不起他，辜负了他的信任。”
说完，大祭司犹豫了一会儿，睁大了眼睛扫视着众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红娘子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胡狼儿之前说过的某些事情，她警惕地看了赵老夫子一眼，赶紧开口道：“大祭司，既然你来了，不如替我把下脉吧。萧神医的医术虽然高明，但终究不及你经验丰富。”
听到“萧神医”三个字，大祭司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胡狼儿和我提起过你的事情。也罢，妇科医术我也略有涉猎，不妨请萧神医一同前来，我们也好探讨探究一番。”
众人见提及的是妇科医术，都识趣地纷纷告辞，只有汪凝翠离开时，疑惑地看了大祭司一眼，心中满是不解。
营帐内，最终只留下红娘子、陆嫣、大祭司三人，以及依旧昏睡的胡狼儿。大祭司目光灼灼地盯着陆嫣，开门见山地说道：“这位萧神医，可否卸下容装，让我仔细看一眼？”
红娘子心中一紧，连忙提醒道：“大祭司，这位圣姑的颜容早年已被大火焚毁，恐不便示人。”
“哦，无妨。”大祭司摆了摆手，“医者眼中无美丑之分，我只想看看一位故人的影子。”
陆嫣眉头微蹙，冷声道：“不知大祭司口中的故人是谁？我与草原之人，并无交集。”
大祭司突然笑了起来：“胡狼儿还瞒着你？也难怪，你来到这儿后，他便一直昏睡，没能和你提及我的过往。那我直接告诉你也无妨。我的授业恩师是陆祖和，陆姑娘你应该知道他吧？”
“什么？！”陆嫣大惊失色，再也维持不住镇定，赶紧俯身下拜：“陆家后人陆嫣，拜见师叔祖！”
大祭司笑呵呵地将陆嫣扶起，满意地打量着她的身形，眼中满是怀念：“你的身形，和那时候的师母很像。只是，不知道你的容颜，更像是我师父，还是我师母。”
陆嫣不再犹豫，抬手将脸上的易容缓缓卸下，露出了半张满是疤痕的脸庞。大祭司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如同遭受雷击般呆立当场，随即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陆嫣的大腿大声痛哭起来：“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师父的容颜！师父，徒儿好想你啊……”
等到大祭司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陆嫣和红娘子才勉强将他扶到座位上，为他奉上了一杯热茶。
大祭司品了一口茶水，终于恢复了平静的心境。他微笑着说道：“此番前来，一是为了向你们道歉，弥补我的过错；二是为了一睹师父后人的风采，了却我多年的心愿。如今心愿已了，我也该告辞了。你们好生保重，这条沃难河会直接将你们送到凉州境地，那里有李朝的守军，你们可以安全脱身。”
说到这里，大祭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呸地一声吐出了嘴里的茶叶，那模样活脱脱就是胡狼儿喝茶时的样子。他哈哈一笑：“我发现像胡狼儿这样喝茶，确实随心所欲，神清气爽！等我走后，麻烦你们再告诉胡狼儿两件事。其一，北蛮帝国有规矩，大军不出征时，所有兵器甲胄都归器械冶炼所统一保管。等会儿，洪水会淹没器械冶炼所，北蛮三年内，难以恢复兵器供给，让他务必抓住这个时机。三年过后，赫连啜必定会再次南下，到时便是生死之战了。”
大祭司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只能告诉胡狼儿一人，万万不可泄露。其二，你们李朝的那位长公主，早已与赫连啜勾结，妄图引虎驱狼，利用北蛮金狼卫消灭冀州崔氏和青州赵氏。这女人心机深沉，野心勃勃，让胡狼儿自己把握，该如何应对。说起来，这位小师叔办事，可比我牢靠多了。”
大祭司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絮絮叨叨说了许久，话语中满是不舍与牵挂。这让红娘子和陆嫣都感觉到心里不安，隐隐觉得他此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等大祭司最终交代完毕，他仿佛卸下了浑身的重担，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甚至像是年轻了几十岁。只见他起身拍了拍衣袖，语气淡然地说道：“告诉胡狼儿，记住他自己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种之分，只有阶级之分。我走了，你们不用送。”
踏白军的营门再次打开，大祭司独自一人走了出来。瑟必惊奇地发现，他竟然没有携带那根常用的拐杖，步伐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
“没想到大祭司进去一趟，竟然还能活着出来，而且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听到瑟必戏谑般的话语，一旁的赫尔马斯连忙陪笑道：“王子英明，亲自带队前来围剿踏白军，为帝国立下了首功。”
瑟必满意地点点头：“那是自然。等剿灭了踏白军，本王子也会在父汗面前为你多多美言几句的，到时候，你就是第下一任大祭司。”
大祭司一步步走到金狼卫大军阵前，几个年轻的祭司正欲上前搀扶，却被他挥手拒绝。他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即将南下征战的草原儿郎，突然开口，声音洪亮，确保在场的每一个金狼卫士兵都能听到：“瑟必，赫尔马斯，你们两个给我听好！我感受到了苍天大神的召唤，苍天大神让我警告你们——快逃命去吧！这是我对草原最后的一丝关爱了！”
说完，大祭司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悲凉，一丝决绝。随后，他盘膝坐地，双目紧闭，再也没有了声息。
瑟必和赫尔马斯对视一眼，心中顿感不妙。赫尔马斯更是快步上前，颤抖着伸手探向大祭司的鼻息。在确认大祭司已经没有气息后，他哭泣着跪倒在地：“师父，您……您终于去拜见苍天大神的神殿了……”
瑟必也双膝跪下，身后的所有金狼卫士兵们纷纷下马，跪倒在地，对着大祭司的遗体行跪拜之礼。
夕阳下，大祭司的遗体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沉默地镇守在这片他热爱了一辈子的草原上。
片刻之后，一支响箭从踏白军营地中射出，划破天际，像是在哀悼大祭司的离世，又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瑟必擦干脸上的泪水，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指向踏白军营地，厉声喝道：“杀光他们，只留女眷！为大祭司送行！”
金狼卫士兵们嚎叫着翻身上马，五千人马巧妙地避开大祭司的遗体，如同饿狼般直直冲向沉默的踏白军营地。
就在此时，大地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轰隆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瑟必心中一紧，这种声音，远比战马冲锋的力量还要强大。
前排冲锋的金狼卫士兵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只见不远处的沃难河方向，一道高达数丈的巨浪正朝着他们的阵型汹涌冲来——这是草原子民从未见识过的大自然的恐怖力量。
“快逃！！”
瑟必绝望地大喊着，此刻他才明白大祭司最后一句话的含义。所有人都开始拼命地调转马头，试图躲避巨浪的冲击，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洪水如同大自然的扫帚一般，瞬间将五千冲阵的金狼卫扫得七零八落。不识水性的金狼卫士兵们身着沉重的甲胄，在洪水中如同石头般没有一丝挣扎便沉入了水底。
洪水呼啸而过，将大祭司的遗体淹没，而后径直冲向不远处的器械冶炼所。只听惊呼声四起，沃难河的河水夹杂着百年来被人为改道的愤怒，瞬间将整个器械冶炼所淹没在惊涛骇浪之中，无数精良的兵器与甲胄，都在洪水中化为乌有。
与此同时，无数木筏顺着洪水而来，踏白军的兵士们牵着战马，站在木筏上，唱着激昂的军歌，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听闻噩耗的赫连啜带着亲卫紧急赶来，看到眼前洪水滔天、器械冶炼所被彻底淹没的景象，他气得浑身发抖。他万万没有想到，胡狼儿竟然还有这么一招后手。眼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兵器储备化为泡影，刚刚定下的南征计划又得往后延迟，这种感觉，就如同刚刚吃到嘴里的肥肉，却被人硬生生从嘴里抢走一般，让他几欲吐血。
木筏从赫连啜眼前缓缓飘过，船头上，刚刚醒来的胡狼儿脸色还有些苍白。他冷眼看着水中拼命挣扎求生的金狼卫士兵和工匠，然后对着岸边气急败坏的赫连啜，露出了招牌式的憨笑：“赫连啜，咱们战场见！”
赫连啜又惊又怒，指着胡狼儿，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胡狼儿，你……你敢！”
胡狼儿打了个哈欠，似乎完全没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随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慢条斯理地对着赫连啜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一股浊流倾泻而出，胡狼儿还猥琐地抖了几下，向着这位草原的统治者宣泄着自己的轻蔑与不屑。
赫连啜只觉得气血翻涌，胸口一阵剧痛。他被胡狼儿这无赖般的行为堵得哑口无言，心中的怒火与憋屈无处发泄。只听“哇”的一声，他狂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仰头倒地。
父汗（大汗）！
鲜血似残阳，残阳如血！
（第一部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