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要去隔壁的乡村做宣传活动。”送走秀碧后，蓉蓉就开门见山地说，“你是主讲人。所长点名要你讲。”
刚刚路上秀碧就提前透露了这个安排，我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心里仍然有些打鼓。毕竟，这是我穿来之后第一次正式“出场。
看我眉头轻轻一皱，蓉蓉立马凑过来安慰道：“别怕，我和玉琴会陪你一起去的。今天其他人都分派了别的任务，领导说这边宣传任务由我们三个来搞。”
“没事，没事。”我吸了一口气，把心态拎回来，嘴角扯了扯。
淡定，我是2025年的金牌打工人。应变能力满格，五险一金全靠自己拼出来的。还怕这点阵仗？
“蓉蓉，这次宣传的内容都有什么？有没有相关资料？还有当地的医疗状况你们有做过调研吗？疫苗接种率、卫生普及率怎么样？有往年数据吗？”我一边问，一边在桌上扫来扫去。
“有有有！”蓉蓉一时有点跟不上我的节奏，从抽屉里匆忙翻出一摞资料。玉琴也跟着弯腰帮着找。
“全是……手写的？”我接过资料，顿时一愣。纸张已经泛黄，铅笔字歪歪斜斜，有些地方还打着补丁。
我这双电脑打字的手，已经多少年没认真练过字了？
“当然是手写的。”玉琴歪头看我，“不然你还想看电传稿子？”
“……也是。”我咽下一句“你们不配一台笔记本吗”的吐槽，默默提醒自己：现在是1963年，根本还没发明出微软。
我迅速翻阅资料，一边梳理一边念叨：“这次主题是卫生知识普及……包括环境消毒、饮水卫生、疫苗接种……还包括情绪调节和心理健康？”
看到“心理”两个字，我的眼睛顿时一亮。终于，主场来了。
资料虽然简陋，但内容却和我本科那几年学的基础课程有不少重合，甚至连“预防性心理辅导”这一概念都初现端倪。
一整个上午，我就把自己当个“穿越讲师”，带着蓉蓉和玉琴手把手过稿。
“这个词太难了，不适合用在宣讲上。”我指着“免疫”两个字说，“换成‘打针预防病’。老百姓容易听懂。”
“这个顺序有点乱，你要从‘怎么病’讲到‘怎么防’，再到‘怎么查’。”我说着，拿起铅笔在稿子边上勾勾画画。
“还有这个部分——心理辅导，你们有没有人讲过‘情绪’这个词？”我问。
“好像……没有？”玉琴迟疑地说。
“那今天我们加一个小游戏。”我拿出笔，在稿纸上画出几个小圆脸，“给乡亲们看这些表情图案，让他们选出最近自己的心情，然后我们再根据他们选的，简单聊聊应对方法，比如散步、晒太阳、聊天，或者写写东西。”
“哇，小棠，你好厉害啊！”蓉蓉眼睛都亮了，“这些我们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讲。”
“对啊，而且你讲得特别清楚。”玉琴也赞叹道，“你是不是专门学过这些？”
“算是吧，我学心理学的。”我笑着说。
“心理学？怎么所里没人提过。哇，那你以后带带我们。”蓉蓉认真地说，“咱们这儿最缺的就是会讲、会想的年轻人。”
“差不多时间了，要去村里还得骑一小时呢。”蓉蓉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
“现在？我还没吃午饭呢。”我摸了摸肚子，刚刚讲得太起劲，完全忘了这茬。
“村里会包饭的，我们去那边吃。”玉琴笑道。
“那走吧。”我换了个心态，索性把今天当作一场梦里的春游。
也好，趁机看看新中国建设初期的真实模样。
“出发！”我说，干脆利落地推车上路。
从镇上往乡下骑行的那一个小时，我几乎目不转睛地望着路边的风景。
阳光在灰扑扑的水泥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边的玉米和高粱正抽出嫩芽，一群赤脚小孩在沟渠边追着轮胎跑。远处的农舍低矮，屋顶铺着石板，炊烟从屋后飘出，混着泥土的气味。
一位老奶奶坐在门口晒太阳，怀里抱着还未断奶的婴儿。她看我们骑车经过，微笑着朝我们招了招手。我心头一紧，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这是1963年的中国。淳朴、艰苦、真实。也是我从未亲眼见过的祖国模样。
“到了，这是石羊村。”蓉蓉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土。
石羊村？
这名字太熟悉了。我小时候来过一次，是外公外婆带我来看望姨婆还有舅公舅婆的地方。外婆的四妹和六弟都在这儿。印象中，那时已经是水泥路、平房瓦顶。
可如今，我脚下踩的却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黄土路。路旁野草疯长，夹杂着点点野花，空气里是早春特有的泥土湿气与柴火烟味。
道路两侧的房屋低矮破旧，土墙上剥落的白灰露出红褐色的砖块。有的屋顶用旧报纸补着，有的干脆用油布盖上，像是随时会漏雨。
孩童光着脚在路边追鸡，女人提着水桶从村口井边走来，男人则在自家院子里劈柴、修锄头。
一切都朴素到极致，也落后到令人恍惚。
我们把自行车靠在村口的石墩前锁好。
“走吧，村民们都等着了。”玉琴走在前面回头招呼。我点点头，快步跟上。
我们仨穿过一条小巷，进入一间青砖小平房。
屋里已经坐了五十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站着，有的席地而坐。
看到我们进来，一个身穿灰布棉衣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上来。
“我们是城关镇卫生所的宣传员。”蓉蓉礼貌地介绍。
“好的好的，快请进，大家都盼着你们呢！”那人热情地笑着，露出一口不太齐整的牙，“我是石羊村村长，欢迎你们来我们村。”
“这是我们的主讲人，何小棠同志。”蓉蓉指了指我，声音有些骄傲。
“何小棠同志，辛苦辛苦。”村长点头，“这就请你上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