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了病房,张熙臣就像被钉在床边似的,一步不离地守着蓉蓉。
他的眼神空洞又坚定,脸色憔悴得让人心疼。
病房里的椅子不多,廖岩和舒云霆怕我们站得太久,也各自找来两张椅子,让我和玉琴坐下歇歇。
外面雷声还在滚动,雨打在窗台上,凄厉又不肯停。
屋子里谁都不愿先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多久,苏文丽和李祖德提着几个饭盒赶过来。
盒饭的塑料袋还冒着热气,被放到桌上的时候,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苏文丽声音发颤,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你们都要吃点啊,别饿坏了……要是倒下了,蓉蓉怎么办?”
廖岩和舒云霆赶紧站起来,接过饭盒,连声说:“谢谢,辛苦你们了。”
苏文丽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看了我们一圈,声音沙哑又带点急切:“内科那边……还有好几个新病人要收,又是输液又是处方……实在走不开……”
李祖德也开口:“我们下午再来。你们先吃点东西,别光顾着难过……”
我本来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刚刚差点低血糖晕倒的感觉还在发怵。
苏文丽说得对,要是我真晕倒了,蓉蓉怎么办?
我不敢冒险,只能僵硬地伸手去撕开饭盒的塑料膜,手指发着抖,差点把饭盒打翻。
饭的热气扑到脸上,有股淡淡的米饭味和炒菜的油香,可我一点都没有食欲,只觉得鼻腔发涩。
我低头看着那一盒饭,什么都顾不上细嚼,只是扒着就往嘴里塞。
饭粒被我囫囵吞枣般咽下去,咽得嗓子发疼,感觉喉咙都抽筋了。
可是手还是没停下,仿佛只有机械地吃下去,才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撕心裂肺的痛。
廖岩蹲在我面前,看着我一口接一口,眉头紧皱着,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小棠……慢点吃,别噎着……”
我本来想点头,可一抬眼看见他的神情,眼泪就像被什么猛地捅破了一样,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落到饭盒里,打在饭粒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嘴里塞得满满的,呼吸都发紧,却还是死死扒着饭。
玉琴在旁边看得眼圈瞬间红透,声音发颤:“小棠……别这样……”
她声音有点破碎。
我没抬头,只是听着她的声音,手却更用力地握住筷子。
玉琴看我这么固执,反而更心疼。
她伸手抹了下眼泪,哽咽着换了种语气:“是啊,我们得吃点啊……得好好照顾自己……才能照顾蓉蓉……”
说着,她也拆开了饭盒,手一直在抖,筷子都差点掉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夹起第一口饭。
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到饭里,也顾不上,只是把饭往嘴里塞。
她一边哭,一边吃,每嚼一下都发出很小的呜咽声。
舒云霆站在她身边,什么话都没敢说,只是红着眼睛,喉结滚了又滚,最后把手轻轻放在玉琴椅背上,拍了拍,声音有点发哑:“慢点吃,不着急……”
我艰难地咽下一口饭,抬头看着玉琴,放下了筷子,声音发颤:“你也不只是要顾忌蓉蓉和玲儿……还要顾忌肚子里的孩子……算我求你,玉琴,别哭了……”
玉琴看了我一眼,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打湿了那团白米饭:“好……好……我不哭了……”
可越说不哭,她就哭得越厉害,肩膀一耸一耸的。
那一刻,屋里谁都忍不住了。
就连最爱开玩笑的舒云霆,也赶紧背过身去,用手抹眼泪,背影在抖。
张熙臣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坐在病床旁边,目光死死盯着蓉蓉,肩膀微微发抖。
我看得心疼又担心,强忍着泪端着饭盒走到他面前,声音哑得厉害:“熙臣,现在谁都不能倒下……一定要吃点……”
他一愣,眼神慢慢对上我,红着眼接过饭盒,没说一句话,就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饭粒掉到床单上,他也顾不上。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外公这样——那个一辈子都斯文、儒雅、说话从不带重音的人,此刻也慌乱得只剩下“吃”这一件事。
他吃完,把饭盒递给我。
廖岩快步过来接住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我搂得紧紧的。
没过多久,秀碧急匆匆跑进来了,神情慌张:“我刚才在医院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们……后来听人说了,才知道玲儿出了事,还有蓉蓉……”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眼睛肿得像桃子,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
我心口猛地一酸,眼泪止都止不住:“秀碧,蓉蓉她……”
玉琴一看到她,也瞬间哭得更凶了。
秀碧见我们哭成这样,忙走过来:“别哭啊……小琴,你不能哭啊,你还怀着身孕呢……”
可越是劝,玉琴反而哭得更厉害,声音嘶哑:“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啊……”
正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又久违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肖红。
看到她来,我们都愣住了。
随即,我和玉琴、秀碧几乎同时哭出声:“阿红……”
自从那次风波后,肖红的性子变得又冷又孤僻,平日里几乎不再和我们来往。
可此刻,她还是来了。
她一步步走近病床,站在蓉蓉的身边,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打湿了衣襟:“怎么会这样……”
声音很轻,却带着止不住的颤抖,还有不敢相信的破碎感:“玲儿呢?”
我哽咽着抬头,艰难开口:“在隔壁……”
肖红闭了闭眼,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打在她的手背上,也打湿了衣领。
“为什么啊?”她哑声低语,好像在问我们,好像只是在问她自己,又好像在问别人。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微微发抖。
我最先反应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接着是玉琴,再是秀碧——四只手紧紧扣在一起,彼此攥得发疼。
那一刻,久违了的默契与依靠又回来了。
突然,病床上传来一个干哑又虚弱的声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