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席卷杭州的肃清风暴中,钱塘县令郑远图的表现,堪称耀眼。
得到陆恒的举荐和赵端的授权后,郑远图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将积压已久的仕途野心,全部倾泻在这场血腥的清剿之中。
行动伊始,郑远图便与县尉韩通率领县内所有能动用的兵力,如狼似虎地扑向蛛网名单上的每一个目标。
他的手段,远比暗卫的精准清除和伏虎营的雷霆打击更为酷烈。
在钱塘县城内,但凡与玄天教有丝毫牵连的商铺、民宅,皆被破门而入。
捕快衙役们如虎入羊群,稍有反抗或仅仅是言语迟疑,便被视为逆匪同党,当场格杀或锁拿入狱。
一时间,钱塘县衙大牢人满为患,哭喊哀嚎声日夜不绝。
街头时常可见嫌犯被押解游街,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城门口示众,浓重的血腥味和恐怖气氛弥漫在整个县城上空。
“宁可错抓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这是郑远图对韩通及手下下的死命令。
他需要功绩,需要用最酷烈的手段向陆恒和知府赵端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忠诚。
然而,麻烦不仅仅在城内。
城外,一处名为白石坳的村落,因曾有玄天教香主在此隐匿过几日,便被郑远图列为重点清剿对象。
当官兵围村时,不明所以的村民在村正的带领下,手持锄头棍棒进行抵抗,他们以为遇到了假借官府之名的匪徒。
“尔等刁民,竟敢包庇逆匪,对抗官府,格杀勿论!”
骑在马上的郑远图面色狰狞,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屠杀令。
一场不对等的屠杀就此展开。
训练有素的官兵对阵仅有农具的村民,结果可想而知。
鲜血染红了村口的土地,老弱妇孺的哭喊声响彻山坳。
为了掩盖可能存在的通匪证据和抵抗行为,杀红了眼的郑远图竟下令屠村。
一夜之间,白石坳近百口人,无论是否与玄天教有关,尽数化为冤魂。
消息被严密封锁,对外只宣称剿灭了一处负隅顽抗的逆匪据点。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清查过程中,郑远图凭借蛛网提供的线索和严刑拷打得出的口供,竟然顺藤摸瓜,查到了邻县一位县令与玄天教存在利益往来的铁证。
郑远图没有丝毫犹豫,更未顾及官场同僚的情面,仗着赵端的手令,直接越境拿人,以雷霆手段将其拿下。
为免夜长梦多,郑远图迅速罗织罪名,未经三司会审,便以“通匪大逆”之罪将那位同僚就地正法,抄没家产。
这一连串酷烈到近乎疯狂的行径,虽然极大地打击了玄天教的残余势力,但也不可避免地波及了许多无辜,更惹得杭州官场和士绅阶层中不少人的不满。
“郑远图此獠,手段如此狠毒,与酷吏何异。”
“区区一个县令,竟敢越境捕杀朝廷命官,谁给他的胆子?”
“再让他这么搞下去,杭州岂不成了人间地狱?”
数名有头有脸的士绅联名向知府衙门和通判周崇易递交了诉状,言辞激烈,弹劾郑远图滥杀无辜、僭越权责、败坏官场规矩。
压力很快传导到了陆恒这里。
“陆判官,郑远图行事,是否过于急切了?”周崇易找到陆恒,语气委婉,但意思明确。
他需要陆恒的一个态度。
陆恒神色平静,亲自为周崇易斟了一杯茶,缓声道:“周通判,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玄天教乃心腹大患,盘根错节,若循规蹈矩,难免有漏网之鱼。”
“郑县令行事或许刚猛了些,但其剿匪安民之心,天地可鉴,些许非议,不过是妇人之仁,或是别有用心者的聒噪罢了。”
陆恒放下茶壶,接着说道:“如今杭州大局初定,商盟蓬勃发展,北疆军需供应更是重中之重,任何可能危及此稳定大局的因素,都需以铁腕扼杀。周通判深明大义,想必能理解其中利害,些许杂音,还需劳烦通判大人出面安抚、弹压。”
周崇易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明白了陆恒的态度。
陆恒要保郑远图,而且要借此进一步树立权威,清除所有不和谐的声音。
至于周崇易自己,早已和陆恒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陆判官所言极是。”
周崇易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大局为重,本官知道该如何做了。”
很快,在周崇易的运作下,那些针对郑远图的弹劾被强行压了下去,带头闹事的几名士绅也被请去府衙深谈一番。
几名士绅出来后便噤若寒蝉。
杭州府衙甚至在第二天,发文通告,褒奖郑远图雷厉风行,剿匪有功。
当郑远图得知是陆恒力保自己,并让周崇易出面摆平了所有麻烦后,感激涕零,连夜赶到杭州向陆恒致谢。
陆恒只给他一句话:“放手去做,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
得到这颗定心丸的郑远图,行事愈发没有了顾忌,手段也更加刚刻狠辣。
杭州境内的腥风血雨,以及郑远图的肆无忌惮,消息不可能完全封锁,终究是传了出去,在江南之地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临安府,苏州,玄天教一处隐秘的据点。
暂代舵主之职的赵四海,看着从杭州陆续传来的噩耗,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个个据点被拔除,一个个忠心教众或死或擒,尤其是郑远图那酷烈的手段,更是让教内残存的人心浮动,恐惧蔓延。
“赵舵主,不能再忍了!”
一名香主双目赤红,猛地站起,“那陆恒和张清辞是要对我们分舵斩尽杀绝,还有郑远图那条疯狗,我们必须报复,否则,临安分舵就真的完了。”
“对!报复,杀了郑远图,杀了陆恒!”
“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厅内群情激愤,复仇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几乎要冲垮赵四海一直强调的隐忍。
赵四海紧握双拳,他何尝不怒?何尝不想报复?诸葛明的仇,众多兄弟的血,他都记在心里。
但他更清楚,此刻冲动,就是自取灭亡。
就在他几乎要压不住场面,准备冒险策划一场针对郑远图甚至陆恒的刺杀时,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厅堂门口。
来人一身普通文士打扮,面容平凡,但眼神却锐利如鹰,腰间悬挂着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牌。
见到这枚玉牌,包括赵四海在内的所有玄天教头目,脸色都是一变,齐齐躬身。
“圣子令谕!”
那文士声音不高,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赵四海身上,“圣子有令,临安分舵下属所有据点,即刻起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得对陆恒、张清辞及其关联势力进行任何形式的报复。”
“什么?”
“这…这怎么行?”
众人哗然,难以置信。
那文士冷哼一声:“愚蠢,此刻报复,除了将剩余的力量送入虎口,还能有何结果?圣教大业,岂能因一时意气而毁于一旦?圣子正在筹划关乎全局的大事,尔等若因小失大,坏了圣子和教主的布局,该当何罪?”
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激愤的众人瞬间冷静下来。
赵四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甘,躬身应道:“属下谨遵圣子谕令,绝不敢违。”
那文士点了点头,语气稍缓:“赵四海,圣子知你委屈,但成大事者,需忍常人所不能忍,好好约束手下,静待时机。”
“圣教,不会忘记你们的付出。”
说完,文士身影一晃,便消失在门口。
厅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赵四海抬起头,望向杭州方向,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