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暗红迷雾的刹那,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壁障,外界的风声呜咽骤然远去,被一种更加沉闷、粘稠、仿佛巨兽垂死心跳般的脉动所取代。葬龙谷内,能见度不足十丈,暗红色的雾气并非水汽,而是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龙怨死气混合着某种古老血气的凝结物。雾气翻滚,触之冰寒刺骨,又带着一股灼烧神魂的怨毒,不断侵蚀着护体灵光。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磅礴龙威,带着陨落的不甘与滔天愤怒,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凌烬走在最前,周身混沌龙力缓缓流转,在体外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灰色光晕。这新生的力量,对龙威与死气似乎有着天然的亲和与统御之能。侵入的雾气与龙怨,触及光晕,非但无法侵蚀,反而如同百川归海,被混沌龙力缓缓吸纳、分解,化为丝丝精纯的能量,滋养着混沌星璇,甚至让他眉心的混沌龙纹都隐约亮起微光。他能清晰地“听”到雾气中传来的、来自万古之前的龙吟悲鸣,破碎的意志碎片,以及……一丝被重重死怨包裹的、极其微弱的、类似心跳的搏动。
周云羲紧随其后,玄冰之力凝成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晶护罩,将自身与炎璃一同笼罩。极寒之力对死怨之气有克制之效,冰晶护罩表面不断凝结出细密的黑色霜花,又被她以冰心诀缓缓炼化。但她眉头微蹙,此地的龙怨死气属性阴邪暴烈,与寻常阴气不同,炼化起来颇为耗神。冰蓝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翻涌的红雾,冰裔灵觉被压制到极限,只能感应周身数丈。
炎璃的状态最为糟糕。她身负火系血脉,与此地至阴至邪的龙怨死气天生相克,如同置身油锅。残存的火焰之力在体内艰难流转,抵御着无孔不入的阴寒侵蚀,眉心那暗淡的火焰印记忽明忽灭,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只能紧紧跟在周云羲身边,依靠冰晶护罩的庇护。但她的眼神依旧坚定,紧握赤红长枪,枪尖一点微弱的火光,是她与这片死地对抗的最后倔强。
谷地并非平坦,脚下是崎岖不平的、暗红色的、仿佛琉璃般的坚硬地面,那是龙血浸染、经万古高温灼烧后形成的“龙血琉璃”。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谷中回荡,更添诡异。两侧高耸的暗红崖壁在雾中若隐若现,其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巨大抓痕与撞击坑洞,仿佛记录着上古那场惨烈到无法想象的屠龙之战。
前行约莫里许,雾气略微稀薄,眼前景象让三人呼吸为之一滞。
只见前方谷地中央,横陈着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骨骸!那骨骸通体呈暗金色,即便历经无尽岁月,依旧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煌煌龙威与不朽光泽。它并非完整的龙形,似乎被某种恐怖的力量拦腰斩断,甚至撕碎,巨大的骨块散落得到处都是,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被生生扯断。最完整的是一截长达数十丈的脊椎骨,每一节脊椎都如同房屋般大小,上面布满了玄奥的天然道纹,即便死去万古,依旧有道韵流转。巨大的肋骨如同天穹的拱梁,斜插在地面。硕大的龙头骸骨半埋在远处,空洞的眼眶仿佛仍在凝视着苍穹,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哀伤。
“这……就是真龙遗骸……”炎璃声音颤抖,充满了震撼。即便身为炎族,对龙这种传说中的生物也有所敬畏,此刻亲眼见到如此庞大的真龙骨骸,那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压迫感,让她几乎要跪伏下去。
周云羲冰蓝眸子中也掠过惊色。前朝皇室秘典中,对真龙的记载也仅限于只言片语,如此近距离感受其遗骸威压,实属首次。她能感觉到,这骨骸中残存的龙威,远比之前在帝陵感受到的龙魂虚影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强大!即便死去,余威犹可镇山河!
凌烬的目光却更加深邃。他不仅看到了骨骸的庞大与威压,更“看”到了骨骸深处,那被无尽死怨之气重重封锁、却依旧顽强闪烁着的一点……微弱到极致的金色灵光!那是真龙陨落后,残存的、最后一点不灭的龙魂本源!而且,这一点本源,似乎正被数道阴邪歹毒的幽冥锁链虚影缠绕、侵蚀,与外界那弥漫的龙怨死气隐隐相连!
“龙魂未绝,但被污染、禁锢……”凌烬心中明悟。幽冥殿聚集于此,恐怕正是为了这最后一点龙魂本源!盗取南明离火,或许就是为了以离火之阳,结合此地至阴龙怨,行那阴阳炼魂的邪法,彻底炼化这一点本源,或者……以其为引,达成某种更可怕的目的!
就在这时,怀中的山河社稷图残片再次传来清晰的悸动,与那龙骨骸,尤其是与那点被禁锢的龙魂本源,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残片上,代表“中央戊土”区域与“龙脉节点”的纹路微微发光,似乎在吸收、记录着此地独特的地脉与龙气信息。
“小心,有人来了。”周云羲忽然传音,冰晶护罩光芒微敛,三人迅速隐入一截巨大的、斜倒在地的龙肋骨阴影之后,收敛全部气息。
只听前方雾气中,传来脚步声与低语声。很快,数道身影从雾中走出,停在巨大的龙骨之前。为首者,是一名身着暗紫色绣着鬼火纹路长袍、面容阴鸷、眼窝深陷、周身燃烧着淡淡幽绿鬼火的中年男子,正是炎璃口中的“幽屠”,金丹后期修为,气息阴冷暴戾。他身后跟着四名幽冥殿修士,两名金丹初期,两名筑基巅峰,皆神情戒备。
“堂主,此地龙怨死气越来越重了,‘蚀骨阴风’也即将起潮,需得加快进度。”一名金丹初期修士上前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幽屠目光贪婪地扫过那庞大的龙骨,尤其是在那半埋的龙头位置停留片刻,阴笑道:“急什么?这点阴风,还奈何不得本堂主的‘幽冥鬼火’。东西带来了吗?”
另一名修士立刻捧上一个尺许长的赤玉匣子,匣子表面封印着数道幽冥符箓,但依旧有丝丝缕缕精纯炽热的火灵之气透出,与周围阴寒死气格格不入。“堂主,这是从炎族盗取的‘南明离火’本源一缕,已用‘玄阴冰魄’暂时封镇,可保七日不散。”
幽屠接过玉匣,感受着其中那令他鬼火都微微摇曳的炽热力量,眼中贪婪更甚:“好!好一个南明离火!至阳至烈,正是炼化这老龙最后一点顽固本源的最佳‘薪柴’!副殿主那边布置得如何了?”
“回堂主,副殿主已在‘龙首泣血’处布下‘九幽夺魄炼龙大阵’,只等堂主携离火本源与‘炎皇令’副令前去,便可引动地脉阴煞,结合离火阳炎,阴阳逆冲,强行炼出这老龙的最后一点不灭龙魂!届时,无论是炼制‘幽冥龙傀’,还是抽取其‘真龙源气’滋养玄冥大人,都是无上妙用!”修士恭敬答道。
“炎皇令副令……”幽屠摸了摸怀中一枚非金非玉、刻着火焰麒麟的暗红令牌,狞笑一声,“炎族那些蠢货,守着宝山不自知。这令牌不仅是开启离火之源的钥匙之一,更能一定程度上引动、安抚龙气。配合副殿主的阵法,大事可成!走,去龙首泣血处!”
几人不再停留,由幽屠引路,朝着龙骨更深处、那半埋的龙头方向疾行而去,很快消失在红雾中。
肋骨阴影后,炎璃听得目眦欲裂,浑身颤抖,几乎要冲出去拼命,被周云羲以眼神制止。
“九幽夺魄炼龙大阵……幽冥殿副殿主亲至……”凌烬眼中寒光闪烁。果然如此!幽冥殿竟想以邪阵炼化真龙最后一点不灭龙魂!此事若成,无论是炼制出恐怖的“幽冥龙傀”,还是让玄冥得到“真龙源气”,后果都不堪设想!而且,那“炎皇令”副令竟能引动龙气,更是关键。
“必须阻止他们!”炎璃咬牙切齿,传音道,眼中满是决绝。
凌烬看向她:“你伤势未愈,强行出手,与送死无异。那幽屠交给我。云羲,你护住她,伺机夺回离火本源与炎皇令。至于那幽冥殿副殿主……”他目光投向龙头方向,那里隐隐传来更加晦涩强大的阵法波动,“我来对付。”
周云羲点头,没有多言。她知凌烬新得混沌龙力,正需实战磨合,且此地龙气对他有利。而她需护住炎璃,并确保离火本源不被毁或用于邪阵。
“走,跟上。小心那‘蚀骨阴风’。”凌烬当先掠出,沿着幽屠等人留下的微弱气息与能量痕迹,悄无声息地追踪而去。混沌龙力运转,将三人的气息与脚步声完美掩盖。
越靠近龙头所在,雾气越发浓重,颜色也由暗红转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沉近黑。空气中弥漫的龙怨死气几乎化为液态,粘稠沉重,腐蚀着护体灵光发出“滋滋”声响。地面上开始出现一滩滩暗红色的、仿佛永不凝固的“龙血沼泽”,散发着刺鼻的腥气与剧烈的毒性,更有无数扭曲的、由龙怨凝聚而成的暗影在其中沉浮,发出无声的尖啸。
“这些是‘龙怨煞灵’,无形无质,专噬生灵气血魂魄,小心别被沾上。”周云羲提醒,冰晶护罩光芒流转,将靠近的煞灵冻结、弹开。但煞灵数量太多,源源不绝,对她的消耗不小。
凌烬尝试以混沌龙力扫过,那些煞灵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哀嚎,瞬间被吞噬湮灭,化为精纯的魂力补充自身。混沌龙力对这类阴魂邪物,似乎有着绝对的压制。
炎璃也鼓起残存火元,枪尖吞吐微弱火焰,将靠近的煞灵灼烧驱散,但效率远不如凌烬二人,脸色更白。
正行进间,前方雾中忽然传来“呜呜”的诡异风声,与之前的死寂截然不同。那风声尖利刺耳,仿佛亿万冤魂齐哭,更带着一股彻骨的阴寒,所过之处,连暗红色的雾气都被吹散些许,露出地面被风蚀出的道道深痕,痕中隐隐有黑气升腾。
“是蚀骨阴风!快找掩体!”炎璃脸色大变,急声道。
只见前方雾海翻腾,一道肉眼可见的、宽达数丈、完全由漆黑阴风凝聚而成的“风墙”,正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席卷而来!风墙过处,地面坚硬的龙血琉璃被刮去厚厚一层,那些龙怨煞灵更是如同见到天敌,尖叫着四散奔逃,稍慢的便被阴风卷入,瞬间消融!
这阴风,竟能蚀骨销魂,湮灭灵体!
凌烬目光一凝,瞬间判断出避无可避。他一步踏前,挡在周云羲与炎璃身前,低喝一声,双掌向前虚推。
“混沌龙壁!”
体内混沌星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磅礴的混沌龙力奔涌而出,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面厚重的、表面有混沌气流与暗金龙纹流转的灰色墙壁!墙壁凝实如实质,散发出镇压四方、万法不侵的厚重气息。
“轰——!”
蚀骨阴风狠狠撞在混沌龙壁之上!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万载玄冰被巨力碾压的“嘎吱”声!漆黑的阴风如同亿万把刮骨钢刀,疯狂切割、侵蚀着龙壁。龙壁剧烈震颤,表面混沌气流与龙纹明灭不定,但终究稳稳挡住,未被破开!凌烬身形微微一晃,面色如常,心中却对这阴风的威力有了清晰认知。若无混沌龙力,单凭之前的混沌之气,恐怕难以如此轻松抵挡。
阴风持续了约莫十息,才渐渐减弱、消散。混沌龙壁也缓缓淡去。前方被阴风清扫过的区域,雾气稀薄许多,露出一条相对清晰的路径,直通向远处那座半埋在岩壁中的、如同山岳般的巨大龙头骸骨。
“走!”凌烬毫不停留,带着二人加速前行。
又前行数百丈,绕过几处散落的巨型骨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那庞大的龙头骸骨之前,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之上,已用不知名的暗黑色血液与骨粉,勾勒出一个直径超过五十丈的、极其复杂邪恶的巨型法阵!法阵核心有九处阵眼,分别插着九面缭绕着浓郁冤魂的黑幡,正是“九幽夺魄炼龙大阵”!阵法纹路闪烁着幽绿的光芒,与龙头骸骨眼眶中那点被幽冥锁链缠绕的微弱金芒隐隐呼应,不断抽取着谷中弥漫的龙怨死气,注入阵法之中。
此刻,阵法的核心处,除了幽屠与四名手下,还多了一人。那人身披一件宽大的、仿佛能将光线都吸收的纯黑斗篷,身形高瘦,背对众人,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枯瘦如鸡爪、指甲狭长漆黑的手,正不断向阵法中打入一道道玄奥阴邪的法诀。其气息深不可测,晦涩如渊,竟是一位元婴初期的高手!正是幽冥殿副殿主——鬼骨上人!
幽屠正恭敬地将那赤玉匣子与炎皇令副令奉上:“副殿主,离火本源与令牌已带到。时辰将至,是否开始?”
鬼骨上人缓缓转过身。斗篷下,是一张惨白无须、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面容,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两团幽绿的鬼火,冰冷无情。他接过玉匣与令牌,骷髅般的脸上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很好。将离火本源置于‘离位’阵眼,以炎皇令为引,沟通地脉阴煞……嘿嘿,万年了,这老龙最后一点不灭灵性,终将成为我圣殿崛起的资粮!待玄冥大人彻底苏醒,以此龙魂为贺,必得无上恩赏!”
他小心翼翼打开赤玉匣子,一缕精纯炽烈、呈淡金色的火焰飘然而出,甫一出现,便让周围阴寒死气剧烈翻腾,发出“嗤嗤”声响。鬼骨上人不敢怠慢,迅速将其打入阵法一处特定的纹路节点(离位)。金色火焰落入,整个大阵轰然一震,幽绿光芒中泛起一丝炽金,阴阳冲突,气息变得更加狂暴诡异。他又将炎皇令副令按在另一处阵眼(坎位),令牌上火焰麒麟纹路亮起,与阵法、与地底、甚至与那龙头骸骨都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阵起!炼魂!” 鬼骨上人厉喝一声,双手掐诀,周身元婴期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疯狂注入大阵之中!九面黑幡猎猎作响,无数冤魂厉啸而出,融入阵法。整个葬龙谷的龙怨死气仿佛受到无形牵引,如同海纳百川,疯狂向大阵汇聚!阵法光芒大盛,一道混合着幽绿、暗金、血红的粗大光柱,自阵法中心冲天而起,狠狠撞向那龙头骸骨眼眶中被禁锢的微弱金芒!
“吼——!”
一声充满了无尽痛苦、愤怒与悲哀的龙吟,仿佛自万古岁月深处传来,响彻整个葬龙谷!那点微弱的金色龙魂本源,在阵法之力的侵蚀炼化下,剧烈颤抖,光芒明灭不定,外围的幽冥锁链疯狂收缩勒紧,要将其彻底碾碎、炼化!
“就是现在!”凌烬眼中寒光爆射,不再隐藏,身形化作一道灰色龙影,撕裂雾气,直扑大阵核心的鬼骨上人!混沌龙力全力运转,一拳轰出,拳风所过,空间扭曲,无法退避!
“混沌龙拳·破万法!”
与此同时,周云羲玉手一挥,玄冰之力化作漫天晶莹冰锥,如同暴雨般射向幽屠及其四名手下,更分出一股寒气,直取那放置在“离位”的南明离火本源,试图将其冻结、夺回!
炎璃更是目眦欲裂,不顾伤势,挺枪而出,赤红长枪燃起最后的本命真火,化作一道火线,直刺幽屠后心!枪出无悔,带着夺回圣物、为族雪恨的决绝!
大战,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