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律司，最高控制室。
“你的‘故事’，好像……中病毒了。”
陈晨的声音在寂静的控制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图书管理员”的通讯频道，心脏跳得像擂鼓。
他本以为对方会立刻给出反应，或者至少会有一点点情绪波动。
然而，频道里一片死寂。
足足过了半分钟，久到陈晨都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掉线了，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合成音才响了起来。
【陈述已记录。】
“就这？”陈晨差点从王座上跳起来，
“记录？我跟你说你家房子着火了，你就记一下？这玩意儿叫‘天魔’，是你们说的宇宙终结者！它已经进来了！你没看到吗？这些红点！整个世界都在被感染！”
他指着屏幕上那片密密麻麻的，代表着“现实耗散”的红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拼命给消防队打电话，结果接线员却慢悠悠问他火苗是什么颜色的倒霉蛋。
【‘天魔’，或称‘信息熵的具象化模因’，其出现，在概率模型之内。此为‘故事’走向终末的必然过程之一。】
“必然过程？”陈晨气得笑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这就像人老了会死一样，是正常现象？
我辛辛苦苦在这里又是搞基建又是促生产，又是让东西方神仙下凡去卷KpI，结果你告诉我这都是设定好的，最后都得完蛋？”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从头到尾，他都以为自己是在玩一个高难度的策略游戏，目标是打出完美结局。
现在才发现，这游戏的底层代码里就写着“bad end”，无论怎么玩，最后都会存档损坏。
【你的行为，‘百家争鸣’，极大地增加了‘故事’的信息密度和复杂性。这使得‘文明种子’的质量在短期内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那不是好事吗？”陈晨追问。
【一个更复杂的程序，拥有更多的功能，也必然会产生更多的漏洞。】
图书管理员的声音依旧平淡，【‘天魔’的入侵，是与你行为正相关的副作用。你加速了文明的成长，也同样加速了其熵增的过程。】
陈晨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他终于明白了那个悖论的真正含义。
他为了让房子更坚固，给房子疯狂地加盖楼层，装修得富丽堂皇。
结果，这栋楼因为太重、太复杂，反而提前出现了地基沉降和墙体开裂，吸引了白蚁。
他做的每一件事，在拯救这个世界的同时，也在将它推向毁灭。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陈晨的声音干涩无比，“你就这么看着？这个‘故事’是你的，你就不管？”
【我的职责是‘记录’，而非‘干涉’。】
“放屁！”陈晨彻底怒了，他一拳砸在控制台的扶手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别跟我来这套！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给了我这个系统，不就是想让我‘干涉’吗？
现在出事了，你跟我说你是中立的？你是裁判，我是运动员，现在场地上钻出来一只吃人的怪物，你跟我说这也是比赛的一部分？”
【……】
频道再次陷入沉默。
陈晨喘着粗气，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但他控制不住。
那种从头到脚的冰冷和无力感，让他几乎要发疯。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谈判、可以威胁、可以战斗的敌人，而是一个冷冰冰的、视万物为刍狗的“规则”。
许久，图书管理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像是程序运算后得出的额外信息。
【‘天魔’的本质，是侵蚀并同化‘叙事逻辑’。它通过制造‘错误’来否定‘真实’。】
“说人话！”
【病毒攻击代码。】
陈晨一愣，等待着下文。
【但是，‘bUG’，本身就是代码的一部分。】
说完这句话，通讯频道便单方面地关闭了。无论陈晨如何呼叫，都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bUG……本身就是代码的一部分？”
陈晨呆呆地坐在王座上，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什么意思？
病毒是外来的，要清除。bUG是程序自带的，要修复。
这有什么联系？
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被他亲自认证的，行走于世间的，活生生的“bUG”。
孙悟空！
难道……
陈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闻仲那张惨白的脸又一次出现在通讯屏幕上，这一次，他的神情比之前更加凝重。
“管理员，情况在恶化。”闻仲的声音很低，却透着一股巨大的压力，
“我‘看’到，那些‘亏损’的点，正在以一种……非线性的方式增多。它……它好像在‘学习’。
我们越是繁荣，它蔓延得就越快。
鲁班工学院每建成一座桥梁，华佗医学院每攻克一种疾病，我们每创造出一点‘秩序’和‘成果’，都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催生出更多微小的‘漏洞’。”
闻仲的话，印证了图书管理员的说法。
陈晨的“百家争鸣”计划，成了天魔病毒的培养皿。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消息，必须让他的核心管理层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和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是天律司的头，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不能乱。
“我知道了。”陈晨对着闻仲点点头，“你继续监控，把所有异常数据的坐标都标记出来，建立一个实时动态图。不要惊动任何人。”
“明白。”闻仲的身影消失。
陈晨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迅速盘算着。
这个“天魔”病毒，本质是信息层面的攻击。
那么，应对它的，也必须是信息层面的手段。
他现在手上有几张牌？
代表“科学”与“解析”的亚当。
代表“秩序”与“大数据”的闻仲。
代表“混沌”与“bUG”的孙悟空。
还有东西方两大神系，雅典娜和太白金星所代表的，无数拥有独立“道”与“神性”的“学派”。
他必须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
这不是一场他一个人的战争。
陈晨手指在控制台上一划，同时接通了两个最高优先级的频道。
屏幕上，光影闪烁，很快，两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出来。
左边是雅典娜，她一如既往地冷静，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似乎正在思考某个学院的课程设计。
右边是太白白金星，他看起来有些春风得意，天庭的“天道大学”计划搞得有声有色，让他这个首席运营官在凡间的声望也水涨船高。
他们看到陈晨的脸色，都愣了一下。
“陈先生，出什么事了？”太白金星捋着胡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哪个学派的KpI不达标，还是……西方那边又搞什么小动作了？”
雅典娜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已经变得锐利起来。
她知道，能让陈晨露出这种表情的，绝不是小事。
陈晨看着他们，看着这两个被他一手推到台前，正在为“百家争鸣”的盛世而兴奋和忙碌的“高管”，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我们的世界，”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生病了。”
“一个足以杀死所有人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