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和太白金星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太白金星捋着胡子的手停在半空，他下意识地问道：
“生病？是瘟疫吗？华佗的医学院不是已经能控制天花了？还是说……有新的魔物出现？是什么级别的？需要我们派多少天兵天将？”
在他看来，无论多大的灾难，总归是有形的。是瘟疫，就有药方；是魔物，就有刀兵。
天庭屹立万万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雅典娜则更加直接，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一般，紧紧锁定陈晨：“定义的‘病’。敌人是谁？在哪里？以何种形式存在？”
她瞬间就判断出，陈晨说的“病”，绝不是凡人层面的瘟疫那么简单。
陈晨沉默了片刻，他在组织语言。他知道，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可能会彻底颠覆这两位神只的世界观。
“敌人，不是一个实体。”陈晨缓缓说道，“你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规则层面的‘腐朽’。一种让‘存在’本身变得不稳定的‘病毒’。”
他手指在屏幕上一划，那张布满了密密麻麻红色光点的世界地图，呈现在两人面前。
“看到了吗？这些红点。”陈晨的声音很沉，“每一个点，都代表着一处‘现实’正在被侵蚀的地方。”
太白金-星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半天，满脸困惑：“红点？老道我眼拙，这不就是普通的地图吗？这些点……是什么意思？”
这些红点太小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从未见过用这种方式来表示灾难的。
雅典娜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她没有问这些点是什么，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些点的数据来源是什么？它们代表的，是物质的消失，还是能量的衰减？”
“两者都有。”陈晨对雅典娜的敏锐感到一丝欣慰，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他调出了闻仲刚刚发来的，关于那个渔村的数据模型。
“举个例子。东方的一个渔村，渔获量凭空减少了三成。不是鱼游走了，也不是鱼死了。而是构成这些鱼的‘物质’和‘能量’，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陈晨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它们没有转化成任何其他东西，就那么……没了。从这个世界上被‘抹除’了。”
太白金星的嘴巴微微张开，胡子都抖了一下。
“这……这怎么可能？！”他失声道，
“物质不朽，能量守恒，此乃天道至理！就算是圣人，也只能搬运挪移，点石成金，哪有凭空抹除的道理？这……这违背了‘道’啊！”
对于一个信奉“道法自然”的东方神仙来说，这件事比天塌下来还要让他难以理解。
天塌了还能补，可“道”的根基要是出了问题，那整个世界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没错，它就是在违背‘道’，违背一切我们已知的规则。”陈晨看向雅典娜，“你呢？你怎么看？”
雅典娜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没有像太白金星那样震惊于现象本身，而是在思考其背后的逻辑。
“如果这个‘抹除’是真的，那么它就不是一种‘力量’，而是一种‘权限’。”雅典娜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一种能够修改世界底层设定的权限。它不是在‘攻击’世界，而是在‘编辑’世界，将‘存在’编辑为‘虚无’。”
“编辑……”陈晨点了点头，“很好的词。对方就是个不怀好意的‘程序员’，正在我们的世界代码里，到处添加‘删除’指令。”
“这太荒谬了！”太白-星还是无法接受，“谁有这么大的本事？道祖吗？还是西方的上帝？不对，就算是他们，也做不到这种事！这是在否定一切！”
“所以，我叫它‘天魔’。”陈晨说道，
“一个以‘终结’为目的，以‘信息熵’为武器的终极灾难。它不是一个我们可以去砍、去杀的敌人。你怎么去跟一个‘数学错误’战斗？”
会议室里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太白-星的脑子彻底乱了。
他一生都在和各种有形的敌人打交道，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凡间的权臣，他总有应对的办法。
可现在，敌人变成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无法理解的“概念”，他所有的经验和智慧，在这一刻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突然被告知战争的形式变了，敌人不再是千军万马，而是空气中的瘟疫，他手里的刀剑长枪，瞬间变成了一堆废铁。
雅典娜则闭上了眼睛，她的长睫毛在轻轻颤抖，显然，她的内心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但几秒钟后，她重新睁开眼，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既然是‘病毒’，那就有传播途径和感染逻辑。”她问道，“它的目标是什么？随机感染，还是有特定目标？”
“问得好。”陈晨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将闻仲的发现调了出来，“它倾向于感染……信息密度高，逻辑自洽，趋于‘完美’和‘稳定’的系统。”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个最早出现，也是最大的一个红点。
“感染最开始的地方，是这里。东方的某个群岛。”陈晨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那里曾经被一个叫‘文化史莱姆’的东西改造，形成了一个绝对‘和谐’与‘完美’的社会。没有冲突，没有浪费，没有负面情绪。就像一潭死水。”
“一潭死水……”雅典娜喃喃自语，她瞬间明白了，“绝对的稳定，意味着信息的静止。静止，就最接近‘虚无’。所以，那里成了最先被‘同化’的地方。”
“那……那我们现在做的‘百家争鸣’，岂不是……”太白金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没错。”陈晨冷酷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们建立的那些学院，传播的知识，创造的财富和秩序，都在极大地提高这个世界的信息密度。
我们就像在疯狂地施肥，想让庄稼长得更好。但我们不知道，这些肥料同样也在喂养地里的‘害虫’。”
“我们越是努力，世界就毁灭得越快。”
这个结论，像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两位神系高管的心头。
太白-星一屁股坐倒在云床上，失魂落魄。
他刚刚还在为“天道大学”的宏伟蓝图而自豪，现在才发现，自己亲手搭建的，可能是一座通往地狱的巴别塔。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道，“这还怎么打？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
“不。”
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
是雅典娜。
她的脸上没有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发出的，更加强烈的斗志和理性光辉。
“恰恰相反。”雅典娜看着陈晨，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敌人是以‘否定’和‘抹除’为武器，那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创造出更多、更复杂、更坚韧的‘存在’和‘意义’。
如果世界是一本书，它想把书页变回白纸，那我们就要在它抹掉之前，写下更多的故事！让故事本身，变得比‘虚无’更加顽固！”
陈晨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雅典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绝望中找到了反击的逻辑。
“你的意思是……继续我们的计划？”陈晨问。
“不是继续，是加速！是扩大！”雅典娜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们不能因为害怕而停下。停下，就等于投降。我们必须创造出更多元的文化，更多变的思想，更多不可理喻的‘奇迹’！
我们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无比‘混乱’，无比‘精彩’，让那个‘病毒’的‘删除’指令，根本跟不上我们‘创造’的速度！”
陈晨沉默了。
雅-典娜的理论，和他从图书管理员那里得到的提示，隐隐有些契合。
用更复杂的代码，去对抗病毒的删除。
但是……风险也同样巨大。
就在这时，陈晨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一个正在亚当学院的实验室里上蹿下跳的身影上。
那个“bUG”。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如果说，雅典娜的思路是“用创造对抗删除”，那么，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用一个“bUG”，去对抗另一个“病毒”？
他抬起头，看向雅典娜和失魂落魄的太白金星。
“你们的思路，给了我一个启发。”陈晨的声音重新变得有力，“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决定，派出第一支调查队，前往病毒的发源地，那个‘完美’的群岛。”
“派谁去？”太白-星立刻问，“需要老道我亲自去一趟吗？”
“不。”陈晨摇了摇头，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疯狂而又危险的弧度。
他将屏幕切换，一张猴脸，占据了整个画面。
“我要派一个……专家去。”
“一个天生的，对抗‘完美’和‘秩序’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