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进漩涡。
数据流像针一样扎进肉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雷角还在手上,金纹顺着柄往上爬,我的右臂刚长出的新皮还在渗血,火辣辣地疼。我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但不能停。谢清歌那一声箫音撕开了裂缝,我就得钻进去。
我抬手把雷角往面前的数据乱流中心一插。
嗡——
一声震颤从骨头里炸出来。体内的光人残留之力猛地一跳,和雷角撞在一起。一层半透明的膜从我身上撑开,挡住了迎面扑来的数据钢丝。那不是护盾,也不是法术,更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护体法则成了。
光膜表面浮现出画面。
青阳镇药摊前,我蹲在柜子后头数铜板,手指发抖,怕被人掀摊子。那天我没跑,因为有个小孩饿得哭,我把最后一颗糖豆给了他。后来他爹送来一碗面,热气腾腾的。
长安月下,我用糖豆砸油灯,火烧账本,把她从暗格里拖出来。她手腕全是血,我脱下袍子裹住她,背她走的时候,听见她在喊“别丢下我”。
终南山顶,赵铁柱站在炼器坊门口,手里拿着铁勺,回头看我一眼,笑着说:“师父,你快走。”然后他引爆了油库。
这些事没人记录,系统也没给奖励。可它们是真的。现在它们在我身上,变成了一层壳。
boss冷笑。
“记忆越多,死得越痛。”
话音落下,空中垂下九条链子。
漆黑,泛着数据流的光,一条条往下落。每条链节都在动,像是活的。链身上开始浮现画面。
第一条是谢清歌父母。
他们跪在炼器炉前,身上插满管子,皮肤一点点变灰,变成金属。他们的脸还能动,眼睛还看着远方,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喊什么名字。那是她的名字。他们到最后都没闭眼。
第三条是黑袍人。
他站在山顶,天雷劈下来,左肩炸开一个洞,血喷出去老远。他没倒,反而笑了。锈剑脱手飞出,掉进山崖。他抬头看天,说了句什么,没人听见。
第七条是我自己。
玄霄子按着我的头,把我压在祭坛上。一道光从头顶灌进来,身体开始发冷。我看见自己的魂被抽出去,塞进一个破旧的身体里。那是我在青阳镇的第一世。从此以后,我每天蹲在药摊后头,数铜板,被人踹翻也不还手。
这些画面一出现,我就感觉心口被攥住了。
不是疼,是闷。像是有人拿锤子一下下敲你的胸口,不打死你,就让你喘不过气。
可我还站着。
我咬牙,左手抓紧雷角,右手抬起指向其中一条链子,吼道:“你拿他们的痛来杀他们?那你可知——他们也记得我?”
我把自己的一段记忆送进护盾。
谢清歌咳血倒在我怀里,手抓着我的袖子,说:“别丢下我。”
黑袍人把锈剑塞给我,说:“你能劈开命。”
护盾亮了一下。
那些画面变了。
谢清歌父母闭眼前,眼神突然转向某个方向,嘴角动了动。好像看到了女儿活着长大,穿男装,吹箫,腰间挂着玉。
黑袍人被雷劈中的瞬间,脸上不是痛苦,是一丝笑。他知道自己错了三百年前,但现在改还来得及。
这些细节,系统不会记。可人心会。
第九条链子突然动了。
它绕过其他几条,直接扑向我。速度极快,像蛇一样缠上我的左腿。刺啦一声,链子上的倒钩扎进皮肉,我差点跪下去。
画面是赵铁柱。
他站在炼器坊中央,铁水从高处浇下来。他没躲,反而大喊:“师父!快走!”声音撕裂空气。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凝固,变成一座铁像,手里还攥着那把铁勺。
我腿上的伤口开始发烫。
不只是皮肉疼,是心里被挖了一块。我低头看着那条链子,声音哑了:“你拿他来压我?你懂个屁。”
我撑着雷角站起来,额头冒汗,冷得发抖。
但我抬头看向谢清歌手边滚落的玉箫。
她趴在地上,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可她的手指还在动,轻轻蹭着地面。
我对着她喊:“你还欠我一首庆功曲。”
她没动。
可玉箫嗡了一声。
很轻,但确实响了。
她想起了什么。
那天我背着她穿过火场,身后是追兵,前面是断墙。她昏过去前说:“你跑慢点……别摔了我。”
我笑了。
她也想笑,但没力气。
现在她躺在冰上,连抬手都难。可她还记得。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玉箫笛孔上。尽管起不来,但她用手指在地面划了一下。
一个音符出来了。
不高,不长,就一下。
叮——
正中第九条绞杀链的核心。
链子猛地一抖,画面出现裂痕。倒钩从我腿上松开半寸,血顺着小腿往下流。
黑袍人睁着眼,看到这一幕,嘴角动了动。
他知道,真正的反击来了。
boss发出一声低吼。
九条链子同时震动,想要重新凝聚。可有三条已经开始不稳定,画面闪烁,数据流紊乱。
我站在原地,左腿流血,右手撑着雷角,左手按在护盾上。我能感觉到那些记忆在动,在撑着这层膜。
我不是一个人在扛。
青阳镇的小孩、长安的乞丐、终南山的杂役、炼器坊的工人……所有被我帮过、救过、记住过的人,他们的念都在这里。
护体法则不是法术,是回应。
你记得我,我就不会死。
boss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我抬头。
“你只是个卖药的老头,驼背,缺指头,左眼瞎,天天数铜板。你也配谈赢?”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站直了。
“你说对了。我是老头,我怕死,我装了三百年孙子。可我也救人,我也报仇,我也敢往前冲。”
我举起雷角,指着空中那个千米高的数据巨人。
“你现在告诉我,谁才是程序?”
护盾再次亮起。
这一次,映出的画面更多了。
有个女人在青楼后巷生孩子,我给她递了颗糖豆,说能压惊。她抱着孩子哭,说谢谢陈大夫。
有个瘸腿的老兵在街角讨饭,我把药渣分给他,说煮水喝能暖身。他第二天送来一把旧伞,说下雨别淋着。
这些事太小,小到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可它们都在。
boss怒了。
九条绞杀链齐齐扬起,准备再次扑下。
我盯着它,低声说:“你拿记忆当武器,可你不懂——人之所以记得痛,是因为还想往前走。”
谢清歌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玉箫尖端冒出一点红光。
黑袍人撑着地面,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守一……再近点。”
我点头。
提着雷角,往前走了一步。
链子还没落下。
我的影子落在冰面上,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