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掌心那个小人。
它穿着灰布袍,脸上全是皱纹,左眼浑浊,右手缺了小指。它晃了晃药葫芦,发出哗啦声,像在笑。
“你真是我吗?”它说。
我没回答。雷角还举着,离它的头只差一寸。它不躲,也不怕,就坐在那里,像是等我做决定。
我知道它是什么。
是我三百年的日子,是蹲药摊数铜板的每一天,是偷偷卖情报换灵石的夜里,是装傻、装瘸、装死活下来的陈守一。
可我现在不是他了。
我抬手,把小人轻轻按进雷角底部的凹槽里。雷角嗡了一声,金码顺着铁杆爬了一圈,又沉下去。小人没了,药葫芦的声音也没了。
心空了一下,又满了。
我睁开眼。
左眼看的是盛唐山河,街道、药铺、井口边坐着的老头;右眼看的是代码,一条条规则浮在空中,我能看懂它们怎么运行,怎么连接,怎么出错。
雷角插在地上,我没动。
但我知道,来了。
数据洪流从boss裂开的缝隙里喷出来,像海啸一样扑向我们。每一朵浪花都是一个人影——有哭的,有喊的,有烧成火团的,有被铁链吊着的。他们不是幻象,是真被系统抹掉的生灵,现在成了攻击我们的武器。
第一波撞上我的护体法则时,我感觉胸口一闷。
系统提示跳出来:“护盾强度下降40%。”
我没管那行字。低头看了一眼雷角,金纹还在,但暗了一截。
谢清歌躺在冰上,玉箫还在唇边,手指没松。她还没醒,但箫身开始发光,一点红从尾端冒出来。
黑袍人往前走了一步,锈剑往地上一插。剑身震了一下,一道灰光从剑尖扩散,形成半球形的罩子,把我们三人包在里面。
第二波洪流撞上来,罩子抖了三下。
黑袍人膝盖弯了半寸,嘴里吐出一口血。
“撑住。”他声音不大,“他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boss越疯,输出越多,说明它快不行了。但它要拉我们一起死。
我抬头看天。
洪流还在涌,越来越多的人影挤进来,有的我认识——赵铁柱站在炼器炉前回头喊“师父”,谢清歌父母抱着彼此化成铁块,玄霄子拿着补药走来,笑着说“今日气色不错”。
这些画面冲得我脑子疼。
但我不能闭眼。一闭眼,防线就破。
我用法则之眼扫过去,发现这些影像不是乱来的。它们都朝一个方向流动,像是被什么吸着。我顺着那股力看去,在洪流深处找到一个节点——像心跳一样闪着红光。
那是情绪频率的核心。
我抬起雷角,对准那个点,把护体残余的金光全抽出来,在头顶凝聚成一个小漩涡。金光转了几圈,开始吸那些杂乱的数据流。
第三波洪流撞上来时,冲击小了一点。
黑袍人的罩子稳住了。
我扭头看谢清歌。
她的睫毛动了。箫身的红光更亮了。
我用法则之眼射出一道金线,缠住玉箫,把一丝神力送进去。不是让她醒来,是唤醒她的手、她的唇、她的呼吸节奏——让她本能地吹。
她手指收紧。
玉箫发出一声低音。
不是杀伐调,也不是破界曲,是《九幽御虚曲》。音波一圈圈散开,凝成螺旋状的冰龙,从地面卷上去,把逼近的数据洪流整个裹住,往上甩。
洪流在高空炸开,变成灰雨落下。
我们没被淋到。
黑袍人喘了口气,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剑柄的红布上。锈剑猛地一震,灰光扩出去三丈,重新撑住结界。
“换调。”我传音给她。
她箫声一顿,换了节奏。
《安魂引》响起来。声音很轻,但穿透力极强。那些还在挣扎的人影听到后,动作慢了下来。有的停下哭,有的不再扑,只是漂浮着,听着箫声。
洪流变弱了。
但我没放松。boss不会这么容易认输。
果然,第四波来了。
这次不一样。洪流里浮现出更多熟悉的脸。青阳镇领糖豆的孩子,长安后巷接伞的老兵,终南山偷听情报的杂役……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恨,只有求救。
“救救我们。”
“别丢下我们。”
“你是唯一能活下来的。”
这些话钻进耳朵,比刀还疼。
我闭上眼,不再看。只靠法则之眼分析数据流向。那个频率节点还在闪,但位置变了,开始绕着我们转圈。
我腾空而起,周身浮现出层层虚影——药摊漏水那天我拿碗接水,赵铁柱塞给我带牙印的馒头,谢清歌靠在我肩上说“别回头”。这些都是我真正活过的证据。
虚影围成一圈,挡在最前面。
第五波洪流撞上来,虚影碎了两个,但扛住了冲击。
黑袍人单膝跪地,双手握剑,剑身已经没入地底一半。他的血顺着剑柄往下流,滴在冰上,发出嗤的一声。
“还能撑。”他说。
我点头。落地站稳,雷角插进裂缝。
护体法则只剩六成,但还能用。
谢清歌的箫声没停。《安魂引》持续响起,那些被抹杀的生灵听着听着,有的开始消散,有的安静下来,飘在结界边缘,不再攻击。
boss怒吼了一声,声音不像人,像无数程序同时报错。
第六波洪流压下来,比之前猛三倍。
我举起雷角,把山河图和代码流同时催到极限。左眼映出盛唐街景,右眼跳出运行指令,两者交汇,形成一层新的护盾。
轰!
冲击撞上来,我往后滑了五步,脚下的冰全裂了。
护盾出现裂痕。
黑袍人的结界也抖了,裂了一道缝。
数据流从缝里钻进来,直扑谢清歌。
我一闪身挡在她前面。
雷角横扫,金光炸开,把那股流打散。
她箫声没断。
但我看到她的嘴角流出血丝。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
我盯着洪流深处的那个频率节点,它又动了,这次移向黑袍人背后。
我传音:“三点钟方向,地下七尺。”
黑袍人没回头,抬脚往右踏一步,锈剑跟着移位,正好插进那个点。
轰!
一股反冲力炸开,洪流中断了半息。
就是现在。
我跃起,雷角高举,把所有残余的护体金光全注入其中。下一秒,我砸向地面。
轰隆!
一圈金纹炸开,所过之处,数据流全部冻结、碎裂。
洪流停了。
全场静了一瞬。
黑袍人拄着剑站起来,肩膀在抖。谢清歌的箫声还在继续,但音调低了,像是快撑不住。
我站在原地,雷角插在身前。
护体法则只剩两成。
但我们都还站着。
boss的残躯在远处翻滚,数据不断重组,但速度慢了很多。它知道,再拼下去,它会先崩。
它不甘心。
于是它做了最后一件事。
从体内抽出一条黑色数据链,猛地甩向谢清歌。
链子没打她,而是缠住她的玉箫,往回拽。
她手指一紧,箫没松。
但箫身开始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
我知道那是什么。
是“否认逻辑”的锁链,专门针对真实记忆存在。她在吹《安魂引》,就是在承认那些死亡的真实性。boss要用这条链,把她变成“不该存在的人”。
我冲过去。
雷角横劈,砍在链子上。
铛!
链子断了半截,但另一头立刻再生,继续缠。
黑袍人拔剑冲来,锈剑刺向链根。
链子一缩,躲开。
然后它突然转向,缠向我的雷角。
我抬手格挡,链子绕上铁杆,顺着往上爬,直奔我的手。
我甩不开。
它已经碰到我的皮肤。
一瞬间,我听见系统提示:
“检测到清除协议启动,身份真实性正在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