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和平回到屋里,将那个油纸包放在桌上。
王二贵凑过来看,一见那撮黑色粉末,脸色就变了:“少爷,这……这是什么药草?”
“不知道。”尚和平将纸条又看了一遍,“今夜子时,盛京宝号后巷。”
“这约能去吗?”王二贵担忧道,“万一是陷阱……”
“是陷阱也得去。对方能找到这里,说明咱们的行踪已经漏了。不去,反而被动。”
他在屋里踱了几步,脑中飞快盘算:子时见面,地点在后巷——那是条死胡同,一头通盛京宝号的后门,一头是堵高墙。
若有人设伏,两头一堵,自己再好的功夫也是瓮中捉鳖。
“二贵,你去弄几样东西。”尚和平吩咐,“一块小镜子,还有……找赵伯要些面粉来。”
“面粉?”
“对,要细面。”
王二贵虽不明白,还是赶紧去办了。不多时,东西备齐。
尚和平嘱咐王二贵关门闭户,看好院子,自己换了身更利落的短打扮,外面罩上那件灰布棉袍,揣了匕首和金钱镖,出了门。
盛京宝号已经打烊,门板紧闭,只留角门一盏气死风灯昏黄地亮着。
韩文耀在账房里等着,见尚和平进来,神色凝重。
“尚兄弟,出事了。”他开门见山,“我原本请朋友约郭秉正,但朋友说他以军务在身推脱今晚不行,帮我约了明晚。”
“我心下狐疑,就仔细打听什么军务。最新消息是张协统那边已经定了章程——三日后,调一哨精锐往东山方向去‘剿匪’。”
“这么快?”尚和平皱眉,“还有三天,说不定也可转圜。”
“我打听过了,名义剿匪实则是为日本人的勘探队开路。那个‘矿业商会’的幕后东家,是日本三井洋行。他们已经在奉天招募了二十几个矿工,还从关内请了个‘矿师’,说是精通寻脉探矿。”
尚和平心中一沉——白天刚说让李文焕打听,没想到韩文耀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果然,对方动作比预想的快。
“还有,”韩文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这是商埠地打听来的——最近有伙来历不明的人,在领馆区边缘租了间院子,深居简出,但有人见过他们夜里练武,用的兵器古怪,像是……萨满祭祀用的法器。”
野狐甸那伙人!尚和平立刻想到了那股诡异的草药味。
“韩先生,您可知那院子具体位置?”
“知道,在春日町三丁目,门牌七号。但我劝你别去。那地方日本巡警看得紧,去了容易惹麻烦。”
尚和平心中自有了计较。他想了想,道:“韩先生,今夜子时,有人在贵号后巷约我见面。”
韩文耀脸色一变:“什么人?”
“不知道,留了这张条。”尚和平将纸条拿出来,上面还残留着那股草药味。
韩文耀接过纸条,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这是……‘长生草’的味道。关外有些萨满巫师用这草做熏香,说是能通灵。尚兄弟,这约怕是不简单。”
“我知道。我闻着这味,和野狐甸那伙人身上的相似。”尚和平点头,“但我必须去,您帮我照顾下二贵。”
韩文耀了解和尚艺高人胆大,还是嘱咐道,“好,你自己千万小心,他们下手黑,奉天这地方鱼龙混杂,有些势力,连官府都惹不起。”
……
尚和平告辞出来,没有直接回小院,而是在中街转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拐进一条僻静胡同,找了家小客栈,要了间房。
合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中却不断浮现出李文焕的话、韩文耀的消息,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草药味。
伍万、吕三、算盘张、张协统、日本人、神秘组织……这些势力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大网,正朝着东山寨罩下来。
而自己,就是要在网收紧之前,找到破口。
窗外传来打更声,亥时了。
尚和平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睡意。他起身,他将面粉袋小心系在腰间,匕首插在腰带后腰位置,一切准备停当,悄无声息地出了客栈。
奉天城的夜晚与白日截然不同:主街上还有些灯火,但一拐进小巷,便是一片漆黑。
偶尔有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或是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声响。
盛京宝号后巷是一条宽不过六尺的窄巷,两侧是高墙,地上铺着青石板。
巷子一头通着宝号的后门,门紧闭着;另一头是堵死墙,墙头插着碎玻璃碴子。
子时正,万籁俱寂,尚和平站在巷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身走到对面一户人家的门洞里,静静等待。
约莫过了一炷香工夫,巷子里依然没有动静。
尚和平不急,他知道,若是对方真约了他,必定会来;若是个陷阱,此刻巷里恐怕已经埋伏好了人。
又等了一刻钟,巷子深处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嗒”一声,像是石子落地的声音。
尚和平屏住呼吸,借着微光,他看见巷子中段,靠近死墙的地方,隐约有个黑影动了一下。
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巷子。
脚步放得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依然能听见鞋底摩擦青石板的沙沙声。
尚和平的手按在后腰上,随时准备抽出匕首。
走到离那黑影还有十步远时,他停了下来。
“我来了。”他低声说。
黑影动了动,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东西带了吗?”
“什么东西?”尚和平反问。
“地图。”那声音道,“马燕来给你的那张图。”
尚和平心中一震,对方果然知道地图在他手里!
“什么地图?”他装作不解。
“少装糊涂。”黑影冷笑,“野狐甸死了我们两个人,这笔账还没算。把图交出来,饶你一命。”
尚和平听出来了,这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语气里的那股狠劲儿,和野狐甸那伙人如出一辙。
“图不在身上。”他平静道,“你们想要,总得让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图做什么?”
黑影沉默片刻,忽然向前走了两步。
月光恰好从两墙之间的缝隙漏下来,照在那人脸上——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汉子,面容开阔,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狼一样的光。
他穿着黑色短打,外罩一件翻毛羊皮袄,腰间挎着短刀——不是枪就好办!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不怕冷半敞开的心坎子上,露出黑蛇身——这是巴不得别人记住。
“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汉子盯着尚和平,“你只要知道,那张图不属于你,它是‘山神’的东西,凡人拿了,会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