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闻声出来的李嬷嬷发现,又是如何被搀扶回房,洗漱安顿的。
她整个人如同失了魂的木偶,任由李嬷嬷和另一个临时调来顶替桃花的粗使丫鬟摆布。
躺在床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或者说,是被一种亢奋的恐惧所占据。
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柄雪亮的匕首,就是他逼近的、带着冷香和恶意的呼吸,就是他薄唇轻启,问出那个诛心问题的画面,以及最后,他那句轻飘飘的“玩笑而已”。
“不——!”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小姐!小姐您怎么了?”睡在外间榻上守夜的李嬷嬷立刻被惊醒,慌忙披衣起身,点亮了床头的灯盏。
昏黄的光线下,只见沈怜星脸色煞白,眼神惊恐未定,额发被冷汗濡湿,紧紧贴在皮肤上,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没……没事……”沈怜星声音沙哑,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做了个……噩梦。”
李嬷嬷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不用问也知道,沈小姐这噩梦从何而来。
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沈怜星手中,触手一片冰凉。
“沈小姐,喝口水,压压惊。”
李嬷嬷柔声劝慰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都过去了,没事了,嬷嬷在这儿呢。”
沈怜星捧着水杯,指尖依旧冰凉,微微颤抖着。
温水入喉,却丝毫无法驱散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那场“玩笑”如同最恶毒的烙印,已经深深烙在了她的灵魂上,如何能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这种夜半惊悸几乎成了常态。
即使白日里她强迫自己沉浸在无尽的刺绣中,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神经,但一到夜晚,放松下来的心神便会被那晚的恐怖记忆趁虚而入。
噩梦变得更加频繁,也更加具体。
有时是那匕首真的刺入了她的心脏,剧痛中她能看到他冰冷含笑的眼;有时是她回答了那个问题,无论答案是什么,换来的都是他暴怒的虐杀;更多的时候,是反复重现他那句“玩笑而已”,然后在无尽的坠落感中惊醒。
她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损耗。白日里,她常常神情恍惚,刺绣时甚至会突然走神,针尖刺入指尖都浑然不觉。食欲也变得极差,面对再精致的菜肴也味同嚼蜡,身形日益消瘦,原本合身的衣裙现在穿在身上空空荡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眼神也失去了往日那份即使恐惧也依然存在的坚韧灵动,变得有些呆滞和惊怯。
她变得异常敏感,任何突如其来的声响,甚至丫鬟不小心弄掉的杯盏,都能让她吓得浑身一颤。
李嬷嬷忧心忡忡,想尽办法为她调理,安神汤药不知灌了多少下去,却收效甚微。
心病还须心药医,而那味“心药”,却是这世间最恐怖、最不可控的存在。
桃花经过几日的将养,虽然腿脚还不利索,但已经能勉强下地行走。
她看到小姐这般模样,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常常偷偷抹眼泪,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小姐。
“嬷嬷,再这样下去,小姐的身子……会垮掉的啊!”
桃花拉着李嬷嬷的衣袖,哭着说道。
李嬷嬷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长长地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沉重。
她何尝不知?可在这督公府里,她们如同砧板上的鱼肉,除了眼睁睁看着,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