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率领飞骑缓缓逼近青盐泽新城塞,他锐利的目光早已注意到城头上因他们的出现而引起的一片骚动。
人影绰绰,兵刃的反光在落日下闪烁,显然守军已经高度戒备。
吕布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笑意,并未因此而不悦,反而对郝昭治军的警惕性感到满意。
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掌旗的亲卫沉声道:“把我的旌旗打起来,让他郝伯道看清楚是谁来了。”
“诺!”亲卫高声应道,随即奋力将那面巨大的、猩红为底、上绣狰狞玄色猛兽和巨大“吕”字的帅旗高高擎起。
北地荒原的风势颇大,旗帜一展开,立刻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个威震塞北的“吕”字旌旗,在如血的残阳下显得格外醒目刺眼。
城头之上,郝昭正极力远眺,试图分辨来骑身份。
当那面熟悉的、独一无二的“吕”字大旗骤然展开,迎风狂舞时,他紧绷的神情瞬间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喜和释然。
“是将军!是吕布将军来了!”郝昭的声音带着激动,立刻对左右下令,“快!收起弓弩!准备打开城门!”
他随即对身边的亲卫队长命令道:“传令下去,所有队率以上军官,立刻随我出城,迎接将军!”
命令迅速传开,城头上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振奋和忙碌。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嘎吱声中被缓缓推开,吊桥也轰然放下。
郝昭整理了一下衣甲,深吸一口气,率先大步走下城墙。一队军官和亲卫紧随其后。
他们快步穿过城门洞,在吊桥之外列队站定。
此时,吕布已率飞骑行至护城河边。郝昭见到那熟悉的高大身影和神骏的龙象马,立刻带领所有军官,齐齐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地喊道:
“末将郝昭,恭迎将军驾临!
郝昭见吕布并无怪罪之意,心中稍安,连忙侧身引路说道:“将军一路辛苦,快请入城歇息!”
他亲自在前引导,吕布则率领飞骑,缓缓穿过刚刚建成、还散发着新鲜泥土和木材气息的城门洞,进入了这座初具规模的塞城。
城内景象繁忙而有序,虽然大多还是夯土地面,但主干道已然平整出来。
民夫和士卒们看到吕布及其身后那支煞气腾腾的飞骑,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敬畏地注视着他们穿过正在建设的街道,走向位于塞城中心区域的临时军营。
一路行至中军大帐——一顶比其他帐篷更大、更厚实的牛皮军帐前,郝昭抢先一步掀开帐帘。
吕布迈步而入,径直走到帐内唯一一张铺着狼皮的主位前,解下披风,坐了下来,动作间自然流露出一军主帅的威严。
他抬眼看向跟着进帐、依旧身姿笔挺、面带恭敬的郝昭,摆了摆手,语气比在城外时缓和了许多说道:“伯道,不必如此紧张。
我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朔方郡内设立‘平准舍’一事,顺路抽空来看看你这青盐泽筑城的进度如何了。”
他环视了一下这顶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军帐,继续道:“方才在城外粗略一看,城墙已颇具规模,进度似乎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上一些。你做得很不错。
坐下说话吧,详细跟我说说如今情况如何,可遇到什么难处?”
郝昭见吕布问起,并未立刻坐下,而是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站立姿态,清晰利落地回禀道:“回将军,托将军洪福,筑城之事总体顺利,并未遇到太大的难处。
军中士卒与征发的民夫皆肯用力,物料供应也还算跟得上。”
他话锋一转,坦诚道:“若真要说难处,便是这塞北的天气。
如今已是深秋,寒风凛冽,土地冻结坚硬,夯筑起来格外费力,尤其取土掘壕,效率比夏日时慢了许多。
许多匠人的手都冻裂了,需不时轮换烤火取暖。”
随即,他开始详细汇报进度,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说道:“截至目前,青盐泽新城塞外围的城墙主体已全部夯筑完毕,合围已成,墙高、厚度皆符合将军与崔先生当初的要求。只是…”
他稍作停顿,指了指城外的方向说道:“城墙顶部的女墙、垛口,以及几处关键望楼的封顶工程,尚未全部完成。
此外,塞城内部的道路、营房、仓库等设施,也还在加紧修建平整之中,目前仍显杂乱。”
郝昭显然考虑得极为长远,他特别强调道:“不过请将军放心,末将深知此城关乎盐利大计,未来所需空间必然极大。
因此,在规划之初,便已在塞城内预留了极其充裕的空地!
无论是用于日后扩建更多的盐仓、工坊,还是驻扎更多的军队、民夫,都绰绰有余,绝不会出现局促不够用的窘境。”
他甚至走到了帐内悬挂的粗略地图前,指向塞城外围说道:“不仅如此,末将还下令将塞城周边方圆三里内的空地,一律清理平整,严令不得随意搭建或堆放杂物。
这片区域,便是为将来盐业大兴、工坊连绵,所做的预备之地!定可满足长远之需!”
他的汇报条理清晰,既说明了眼前的困难和工作,更展现了长远的规划和充足的准备,显露出一名优秀将领的远见和细致。
吕布端坐于上,仔细聆听着郝昭条理清晰、思虑长远的汇报,冷峻的脸上逐渐露出极为满意的神色。
待郝昭语毕,吕布缓缓颔首,目光中充满了赞赏和信任。
“好!伯道,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吕布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从这城池的规划、进度,再到你预留的余地,皆可见你用心之深,虑事之远。
将此重任交予你,确是明智之举。”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极为郑重,给予了郝昭极大的自主权说道:“此城一切事务,依旧由你全权负责!该如何做,何时做,用何人,皆由你决断。
我既委任于你,便不会多做插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但紧接着,他的语气又转为强有力的支持与承诺说道:“然则,伯道你需记住,你并非独身在此奋战。
若遇力所不及之难处——无论是人力短缺、物料不足,或是其他任何棘手的麻烦,定要即刻报于我知,或直接向朔方郡的张扬都尉求援!不必有任何顾虑!”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军帐,看到整个并州的资源说道:“我与稚叔,必将倾尽全力配合支持于你!要人给人,要粮给粮,要物给物!绝不让此千秋大业,因些许阻碍而延误停顿!”
最后,他看向郝昭的眼神充满了对其能力的绝对信任,沉声道:“你的能力,我心中有数。
放手去干便是,天塌下来,有我吕布为你顶着!”
这番话语,既是最高程度的授权,也是最坚实的后盾承诺,将信任与支持体现得淋漓尽致,让郝昭心中热流涌动,更感责任重大。
郝昭听到吕布如此信任和支持,心中感激,正欲开口安排膳宿,却听吕布率先问起人口明细,他立刻收敛心神,略一思索,便清晰回禀道:
“回将军,如今这青盐泽新城塞内外,各类人员共计约五千余人。”他稍作停顿,详细分说:
“其中,戍守及负责工程监管的士卒,有一千三百人。
皆是随末将一开始就驻扎青盐泽的人,骑兵八百,弓弩兵三百,步卒二百。
全员既能执戈守城,亦可督导工程。”
“随军而来的工匠,约有八百人。
包括木匠、铁匠、石匠、泥水匠等,专司筑城、打造器械之事。”
“人数最多者,乃是从朔方郡征发招募来的民夫,共计一千人还有近两千匈奴俘虏。
他们负责取土夯墙、开挖壕沟、伐木运石等一应力气活计。”
说到此处,郝昭语气稍缓说道:“至于工匠及军中低级军官的随行家眷,目前约有二百余口,集中于塞内东南角统一安置,建有简易居所,并设有专人管理,以免影响工程秩序。”
吕布听完郝昭关于人手的汇报,微微颔首,随即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直接关系到这五千多人的吃饭和工程的动力说道:“伯道,人手充足固然好,但五千余张嘴每日消耗甚巨。
你这青盐泽,牛羊牲畜可还够用? 能否保障肉食、役力所需?”
郝昭显然对此也早有盘算,立刻回答道:“将军明鉴,此事末将不敢怠慢。
目前塞内圈养及就近牧放的牛,约有八百头,主要用于拉运夯土、石料,牵引重物,亦是紧要时的肉食储备。”
“至于羊只,数量较多,上次将军突袭匈奴兰氏部落缴获的羊万余只,现在大约还有八千余只。”
他继续说道:“这些羊是肉食的主要来源,平日由专人牧放于泽畔草甸,逐日宰杀,供应膳食。
目前看来,尚可维持,但也需持续补充。”
他还补充了一个细节说道:“此外,还有驮马、骡子等大牲口约两百匹,用于通信、拉车和骑兵警戒。”
吕布听完郝昭关于牲畜储备的汇报,略作沉吟,随即果断下令,声音沉稳而不容置疑说道:“既如此,伯道,你即刻命军营伙夫,挑出一百只肥羊,立刻宰杀处理,架起大锅,炖得烂熟!”
郝昭闻言,虽有些惊讶于一次性消耗如此多的羊只,但并未有任何迟疑,立刻抱拳:“末将领命!这便去安排!”
他深知吕布行事必有深意。
吕布微微颔首,继续吩咐道:“待羊肉炖好之后,集合塞城内所有士卒、工匠、民夫,包括那些值守的、休班的、干活的,一个不落,全部到校场集合!”
他的目光扫过帐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某要亲自犒劳他们!这些时日,在此天寒地冻的荒原上筑城,辛苦了!
吃饱了肉,身上有了力气,心里有了热乎气,明日的城墙才能夯得更结实!”
这道命令清晰地传达出吕布的意图:他要以最直接、最实惠的方式,激励这五千多人的士气,凝聚人心,确保筑城工程能更快更好地进行下去。
一次性犒赏百只羊,无疑是极其慷慨和提振士气的举动。
郝昭心中了然,再次郑重应诺,转身便快步走出军帐,前去安排这突如其来的大规模犒军事宜。
军营中很快便响起了集合的号角和宰羊的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