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缝里的声音还在响,但不再是陈砚的警告。那句话卡在金属震颤的间隙里,像被什么咬断了后半截。我握紧匕首,刀柄上的血已经干成深褐色,手腕被蚕丝缠住的地方开始发麻,皮肤底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细小的虫子正往骨头缝里钻。
我扯下衬衫第三颗纽扣,这是陈砚昨夜缝进我衣领的。纽扣背面刻着一组数字,和档案馆密钥的编码序列一致。它贴上门板的瞬间,铁门变得透明,外面是暴雨中的天台,七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背对着我跪在地面,后颈插着发光导管。最左边那个转过头来,脸是陈砚的,可瞳孔是旋转的蚕丝漩涡,一圈圈吸着光。
门开了。
风裹着雨扑进来,打在我脸上像针扎。我退了一步,脚后跟踩碎了地面,水泥裂开,底下露出一具孩童骸骨,天灵盖掀开,里面塞满发光蚕蛹。我又退一步,又一具。整片天台的地面都在碎裂,骨堆层层叠叠,每具都戴着和我一样的三枚银耳环。
一枚珍珠发卡从孩童群中滚出,停在我鞋边。这是我在704室衣柜夹层找到的,当时内侧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现在它自己弹开了,背面浮现出一段全息影像:七岁的我站在手术台边,手里握着金属镊子,正把一颗蚕卵塞进另一个孩子的耳道。林晚站在监控屏后,嘴角微扬,记录着数据。
我没有动。
雨幕突然变成投影,林晚的虚影从雨中走来,酒红色裙摆扫过地面,沥青裂开,长出血管状的蚕丝。她手里没有刀,但空气里有金属划过的声响。
我举起相机。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镜头反光里出现了另一个我——七岁的自己,正站在仪器旁调整参数。她不是被动的,她知道每一步流程,她甚至在笑。
“第七号容器准备就绪。”林晚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我后退,脚下一滑,整个人陷进地面。水泥不是水泥,是凝固的蚕丝,正在软化,变成沼泽。我伸手去抓相机带,但它已经沉下去了,像被什么东西吞了进去。沼泽的颜色和我的左眼一样,暗红中泛着金属光泽。
“姐!你的记忆在吃我!”
是林昭的声音,从沼泽深处传来。我趴到边缘,看见她的警服袖口正在下沉,手腕上的玫瑰胎记亮得刺眼。她挣扎着抬手,指向我身后。
七个小女孩站起来了。
她们的脸全变成了陈砚,瞳孔是蚕丝漩涡,脊椎裂开,飞出成群发光的蚕蛾。蛾子扑向我,翅膀上浮现出照片——704室床头柜上的那张“合影”,我搂着林晚,笑得温柔。可现在我看清了,照片里的我,右手食指正悄悄伸进她后颈的接口处,像是在调试什么。
我摸出人皮接线图,扔进沼泽。
它浮在表面,像一块皮筏。林昭抓住它,刚要往上爬,沼泽突然鼓起一个包,一张脸浮了出来——陈砚的,被蚕丝层层包裹,只露出眼睛。他在动嘴,但声音是从我脑子里响起来的:“别拍,别让记忆成像。”
我没听。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按下快门。
相机发出一声闷响,不是闪光,是一圈环形光从镜头炸开,形成半透明罩子。七个陈砚模样的孩子撞在上面,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她们的指尖分泌出透明液体,滴在光罩上,立刻腐蚀出小孔。
光罩倒影里,画面变了。
不再是七岁的我协助手术,而是更早之前——档案馆地下室的录像,陈砚发现的那段。画面里,七岁的我站在蚕室中央,手里拿着编号牌,正在挑选下一个容器。我蹲下身,摸了摸一个孩子的头,然后在他耳后划开一道口子,塞进蚕卵。我回头对镜头说:“第六个不行,融合度只有67%。下一个。”
我才是第一个清醒的。
我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在选容器的人。
光罩开始崩解。
七个孩子同时扑来,她们的手指刺进我的肩膀,液体顺着伤口渗入血管。我感到记忆在松动,像被水泡过的墙皮,一块块往下掉。我看见自己抱着胚胎冲出火场,看见我把妹妹推下楼梯,看见我在704室的镜子里,对着林晚的倒影说:“妈妈,我准备好了。”
林晚的虚影在雨中凝聚成实体,珍珠发卡变成手术刀,刀尖指向我的太阳穴。
我抬起左眼。
眼窝里残留的“Exp-07”刻痕突然发烫,一束激光射出,打在她胸口。她炸开了,不是血肉,是无数蚕丝爆散,形成冲击波,掀开天台表层。底下不是楼板,是一个旋转的时空漩涡,七层结构环环相扣,像七个嵌套的沙漏。
七岁的自己从沼泽爬出来,手里攥着半截带血的玩具枪——和地下室沙漏里出现的一模一样。她抬头看我,声音稚嫩:“妈妈说,只有你能活。”
地面彻底液化。
我往下沉,看见沼泽底部是成千上万的胚胎舱,每一个都映着陈砚的脸,他在尖叫,但没有声音。最深处的容器里,林晚的头颅正在生长新躯体,眼皮下,无数蚕丝在编织眼睛。
我举起相机,最后一次对焦。
取景框里,七个孩子同时转头,直视镜头。
她们张嘴,声音叠在一起:“你是第七次融合的母体。”
我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食指皮肤裂开,一根蚕丝状神经突触伸出来,在雨幕中写下一行血字:“容器七号,融合进度100%。”
沼泽深处,林昭笑了,声音很轻:“姐,你手腕的胎记在发光哦。”
我低头。
手腕内侧,玫瑰状的胎记正在旋转,和照片里婴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