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艺的身影彻底消失,苏小双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一软,彻底靠在了沙发上,眼皮也开始打架。
她走了也好……贺婕,我真的有点撑不住了,我现在突然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那你躺着睡一会儿。贺婕扶着她,让她躺得更舒服些,还细心地给她盖上了一条薄毯。
然而,贺婕自己的目光,却依旧锁定在小艺消失的那个方向。
她没有错过,在小艺转身的刹那,她那看似恭顺的脸上,一抹冰冷而又怪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快得像个幻觉。
那不是对一个‘任务’的厌倦,更像是发自内心的憎恨。
这个发现,让贺婕的心沉了下去。
小艺的危险等级,再次被上调。
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缓步走到那个青花瓷瓶的阴影处,看似在欣赏瓶身上精美的缠枝莲纹,实则她的耳朵正像雷达一样,收集着走廊里的所有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五分钟,十分钟……小艺去给林婉清送一份点心,竟然需要这么久?
贺婕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消磨,但她依旧保持着静立,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她在等,等小艺回来,更是在等一个可能出现的、与小艺接头的人。
终于,在第十二分钟的时候,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贺婕的瞳孔微微一缩,不是小艺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更沉稳,更规律,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感,是成年男性的步伐。
贺婕装作不经意的转身回到苏小双身侧坐下,暗中却抬眼,利用透视眼睛,直直盯着面前不远处出现的男人的行动轨迹。
此刻贺婕才看清,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从后院里走了出来。
他没有走向医疗室,也没有去监控室,而是径直走到了刚才小艺送食物的那个房间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才转身,走向了佣人通道的方向,似乎是准备去厨房方向。
他的出现和消失,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显然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贺婕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小艺背后的那个隐形监督者。
他不太像是管家张伯,张伯的气质更偏向儒雅和算计,而这个人,贺婕虽然没有靠近过他,但不难看出,他的周边,有一种军人般的冷酷和执行力。
看来,苏家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这不仅仅是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很可能还牵扯到一个外部的秘密组织或机构。
苏小双在沙发上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呓语,似乎在梦里也在担忧着小然。
贺婕的目光从走廊尽头收回,落在苏小双苍白的脸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苏小双不能再等下去了,再待在这个压抑的环境里,她脆弱的心理防线迟早会彻底崩溃,会对她的心脉造成一定的影响。
而她自己,也需要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来整理刚才观察到的所有线索,并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她微微探身,用指背轻轻探了探苏小双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长时间的紧张和恐惧,已经让她的身体发出了警报。
不能再拖了。贺婕心中暗道。她不能让苏小双在这里病倒。
她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走廊深处,那个黑衣男人消失的方向。
但眼下,她必须先安顿好苏小双。
贺婕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她不能被动地等待,更不能让苏小双成为这场风暴中第一个被压垮的牺牲品。
她必须主动出击,将这个看似无解的危局,转化为对自己有利的棋局。
她先走到苏小双身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柔声在她耳边说道:小双,你现在有些发热,我去帮你喊医护人员过来看一眼可以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像温暖的泉水,缓缓流入苏小双混乱的意识深处。
苏小双紧绷的身体在她的怀抱里渐渐放松,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份濒临崩溃的恐慌感,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
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将头埋在贺婕的肩窝,像一只找到了庇护所的小兽。
贺婕抬头看向走廊尽头,忙着打扫的女佣,微微抬声喊到,那边的小姐姐,可以过来一下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几个佣人听见,这声呼唤,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走廊里死寂的氛围。
正在擦拭博古架的一名中年女佣身体明显一僵,手中的鸡毛掸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小步快跑地来到贺婕面前,眼光不由得瞟了一眼躺在贺婕肩窝的苏小双,低声询问,尊贵的客人,您有什么吩咐?
贺婕指了指苏小双,面露难色,小双好像有些发热,你可以去帮忙找一下管家,就近安排一间房间,找个医护过来看一下吗?
她连忙摆了摆手,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莫名的关切:客人,您先别急,也不用这么客气,我这就去找管家过来看一下。”
那就有劳你了,真是麻烦你。贺婕顺势说道,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激。
她目送佣人走远,便扶着苏小双,让她在沙发上坐得更安稳些,又细心地将毯子往上拉了拉,以免让她发热加重。
贺婕没有闲着,她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将刚才观察到的一切进行梳理和归档。
小艺的异常、黑衣男人的身份、以及这个宅邸里森严的规矩,这些信息碎片在她脑中迅速拼凑,勾勒出一个庞大而隐秘的轮廓。
她知道,苏然的事绝不简单,而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像风暴眼边缘,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
苏小双在贺婕的安抚下,呼吸渐渐平稳,但脸颊的红晕却愈发明显,人也显得更加倦怠,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难受的轻哼。
贺婕一边留意着她的状况,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走廊的动静,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又过去了约莫七八分钟,走廊深处传来了沉稳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不同于之前那个黑衣男人的冷酷,也不同于普通佣人的匆忙,这脚步声中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威严。
贺婕立刻明白,是管家张伯来了。
只见张伯步履沉稳地走来,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公式化的、无懈可击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透着一丝精明的审视。
他在距离贺婕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先是礼貌地对苏小双投去关切的一瞥,然后将目光转向贺婕。
贺小姐,张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我听李婶说,小双小姐身体不适?
贺婕揽着苏小双,不方便起身,只能微微颔首致意,姿态谦和有礼,语气里夹着几分歉意,解释道,
小双她可能受了些风寒,加上情绪紧张,刚才突然发起热来。
我这初来乍到,也不想给苏先生跟您添麻烦,但眼下她这个样子,又不能清醒的回去,我实在放心不下,只好麻烦这位阿姨去请您了。
张伯听完,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贺婕的说法。客人身体不适,理应关照,更何况是苏家小姐了。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先是做了一个自我批评的姿态,随即转向贺婕,提出了解决方案,只是很不巧,刘院长正在为小然小姐进行一项极为精密的检查,整个医疗团队都处于高度专注的状态,任何外界的打扰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这是我们事先向所有佣人三令五申过的纪律。
他这番话,既解释了为什么之前没人敢擅自行动,也再次强调了苏然那边情况的特殊性和危险性,无形中给贺婕施加了心理压力,让她明白自己请求的不合时宜。
贺婕心中雪亮,她立刻顺着张伯的话往下说:我们完全理解,也绝不敢打扰刘院长的工作。
我们只是希望,能否先安排一间安静、暖和的客房,让小双躺一会儿,物理降温一下。
至于医生,我们当然要等刘院长那边结束之后再说,绝不敢催促,只要安排一个不太忙碌的医护过来帮忙看一下,告诉我要怎么照顾小双就成。
您看这样可行吗?
贺婕讲到最后,其实已经有些维持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情绪也有些激动,但想到苏然的最新消息,还没出来,便忍了忍,继续勉强带着笑,看着面前的管家,等他的处理方式。
张伯凝视了苏小双片刻,似乎在评估贺婕话语中的真实性。
最终,他似乎权衡出了利弊:对一旁候着的李婶招了招手,低声安排,把小双小姐带去客房吧,我现在过去问一下,李医生能不能出来看一眼。
毕竟任由苏小双在老宅病倒,所带来的潜在麻烦,可能远大于暂时打破一点规矩。
李婶听到管家的安排,手脚麻利的走到贺婕身旁,对着贺婕低声说道。宅子里备有几间给贵客临时休息的客房,我亲自带您们过去。
一边说着,一边还帮着贺婕,扶起苏小双,往客房区走去。
贺婕扶起依旧有些虚软的苏小双,对着一旁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管家,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道:那就多谢张管家了。
在李婶的引领和帮助下,贺婕搀着苏小双,走向了走廊另一侧深处的一间客房。
房间的确如李婶所说,宽敞、整洁、暖气充足,床铺松软,显然是精心为苏家客人准备过的。
管家注视着三人逐渐远去之后,微微叹了口气,往医疗室方向走去。
李婶帮贺婕把苏小双安置好后,为她们倒了温水,又急匆匆的往门外跑去,片刻后,抱着一个简易医疗箱,给贺婕送来了一支体温计和一些退烧贴。
贺小姐,请您先帮小双小姐量个体温,贴上退烧贴。
我出去看看,管家他们来了没有。如果您这边有什么需求,您随时叫我,我会一直待在门外,距离不会太远。
贺婕没想到,自己下意识叫过来的苏家一个打扫的阿姨,都会把安排周到得无懈可击,既保证了苏小双得到照料,也不会冷落自己这位客人。
他全程保持着专业而周到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略微有一些唯唯诺诺的是另一个人。
贺婕为苏小双量了体温,38度8,确实有些高。
她细心地帮她贴上退烧贴,柔声哄她躺下休息。
辛苦李婶了。贺婕再次道谢,语气诚恳。
李婶微微欠身:这是我应该做的。话音刚落,见贺婕这边没有什么再需要帮忙的了,便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贺婕坐在床边,看着苏小双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安的蹙眉。
她轻轻抚平她的眉头,眼神却望向窗外沉沉的天色,变得愈发深邃。
管家张伯的出现和妥善处理,不仅解决了眼前的困境,更让她确认了自己的几个关键判断:张伯此人,圆滑、精明,擅长审时度势,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
苏然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而那个本应在此时返回,向她汇报情况的小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贺婕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这抹冷笑并非幸灾乐祸,而是一种猎人对猎物踪迹消失后,反而更加兴致盎然的冷静审视。
小艺的缺席,本身就是一条比她的出现更清晰的信息。
她不是被派去做别的任务,就是在某个环节上掉链子了。
结合之前那个黑衣男人的出现,贺婕几乎可以断定,小艺的汇报对象正是张伯,或者更进一步,是那个黑衣男人。
她的任务可能不仅仅是监视,还包括了向那个神秘的监督者实时传递苏小双和自己的言行举止。
而现在,她迟迟不归,只有一个可能:她的失职或异常已经被察觉,她正因此接受盘问或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