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来时轻快。九颗星石装在特制的木盒里,揣在陈默怀里,像揣着团温吞的火,走得越近青溪镇,那暖意就越明显。
江宇把那块刻着“禾”字的玉佩系在腰间,玉佩碰着脉铁齿轮,时不时发出“叮”的轻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他话不多,却总在路过岔路时抢先探路,靴底的泥渍蹭在裤腿上,也没像往常那样在意。
小石头的铜环裂口被苏晓用星纹布的丝线缠好了,红绳在手腕上晃来晃去,他总爱举着手对着太阳看,说能看见阿禾姐姐的影子在丝线上跳。
“快到了。”苏晓指着前方的炊烟,青溪镇的轮廓已经在林隙间显露,老槐树下的织机声隐约传来,“咔嗒、咔嗒”,节奏比他们离开时慢了些,像在等归人。
刚走到镇口,就见丫蛋娘拎着竹篮往溪边走,看见他们眼睛一亮,转身就往镇里跑,嘴里喊着:“阿婆!他们回来了!”
老妇人的院子里,星纹布还晾在竹竿上,被风吹得轻轻晃。她正坐在织机前穿线,听见动静抬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手里的线轴“啪”地掉在地上,却没去捡,只是望着他们笑,皱纹里盛着光。
“回来了。”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陈默走上前,将木盒放在织机上,轻轻打开。九颗星石在阳光下流转着不同的光,青的像潭水,红的像火焰,紫的像晚霞,正好与织锦的星轨嵌合,布面上的金线突然活了过来,顺着星石的光芒游走,最后在角落绣出朵完整的禾苗,穗子沉甸甸的,像结了谷粒。
“都齐了。”老妇人的手抚过星石,指尖的温度让星石的光芒更柔和,“阿禾当年说,星石归位那天,就是脉气安稳的时候。”
江宇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在老妇人手心:“这是……爷爷留下的。”
老妇人捏着玉佩笑了,眼角淌下泪:“是你太爷爷送她的定情物。”她望向织机旁的旧木箱,“里面有他们的合照,你拿去看看吧。”
箱子里果然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黑袍人和穿工装的阿禾站在机床前,他手里拿着块脉铁齿轮,她手里捧着星纹布,两人的肩膀挨着,笑得比阳光还亮。照片背面写着行字:“禾苗长青,齿轮常转”。
“他不是坏人。”老妇人叹了口气,“就是太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阿禾当年把星石藏起来,就是怕他走极端,又怕伤了他的脸面,才说被日本人炸没了。”
陈默突然明白,阿禾的信里、日记里那些没说透的话,都是给后人留的余地。她用最柔软的方式,护着亲人,也护着脉气,让所有的尖锐都在时光里慢慢磨成了圆。
“星石该放在哪?”苏晓轻声问。
老妇人指着老槐树:“树下有口老井,是脉气的源头。把星石放进去,就能稳住全镇的脉路,以后再也不会有脉气紊乱的事了。”
孩子们跟着看热闹,围着星石叽叽喳喳。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伸手碰了碰紫色星石,突然指着井口喊:“里面有光!”
众人往井里看,井水泛着淡淡的银辉,井底的石壁上刻着完整的星图,正好能容纳九颗星石。陈默抱着木盒走到井边,一颗一颗往下放,每放一颗,井水就亮一分,井底的星图就清晰一分。
放最后一颗星石时,老妇人突然说:“等等。”她从织机上剪下块星纹布,叠成小小的方块,塞进星石旁边的凹槽里,“阿禾说,星石太冷,得用布裹着才暖和。”
九颗星石归位的瞬间,井口喷出道光柱,直冲老槐树顶。树影里突然飘下无数星粉,落在孩子们的头发上、衣襟上,落在织机的棉纱上、老妇人的白发上。青溪镇的脉气像活了过来,顺着街道游走,经过药铺时,李爷爷晒的脉草突然抽出新芽;经过铁匠铺时,炉里的火苗跳得格外欢;经过溪边时,水里的脉鱼聚成了团,银鳞闪得像碎星。
“成了。”老妇人坐在织机前,重新拿起棉纱,“我该织新布了,给你们每人织件衣裳,星纹的,能护着你们走远路。”
江宇把照片小心地收好,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走到井边,看着井底流转的星光,突然对着井口鞠了一躬——给那个执拗的爷爷,也给那个温柔的太姑婆。
小石头在槐树下捡星粉,用衣角兜着,说要给邻居奶奶留着。苏晓帮老妇人理着棉纱,指尖缠着金线,在布面上绣出朵小小的杏花,像小石头铜环上的花纹。
陈默靠在老槐树上,看着这一切。风穿过树叶,带着星粉的气息,织机的“咔嗒”声混着孩子们的笑,像首安稳的歌。他想起母亲的麦饼,想起锁灵塔的断链,想起阿禾的信和老妇人的织锦,突然觉得,所谓守护,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把每一点微光都护好,让它能在该在的地方,慢慢发亮。
夕阳西下时,老妇人的第一缕棉纱已经织出了星纹的轮廓。陈默他们坐在院子里,听她讲过去的事——阿禾如何偷偷教她织星纹布,黑袍人如何连夜打磨脉铁齿轮,李爷爷的爷爷如何用脉草救治伤员……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故事,像星石的光,一点点照亮了青溪镇的黄昏。
“接下来去哪?”小石头啃着丫蛋娘送的红薯,含糊地问。
江宇望着远处的山脉:“总还有需要脉铁的地方。”
苏晓翻着《脉经》:“上面说北边的雪脉快断了,或许该去看看。”
陈默摸了摸怀里的织锦,布面上的禾苗正泛着淡淡的光。他知道,路还没走完,但此刻的青溪镇,已经给了他们最踏实的起点。
老妇人的织机还在转,“咔嗒、咔嗒”,像在数着归人的脚步,也像在盼着远行者的前路。而井底的星石,正透过井水,将温柔的光,悄悄铺满青溪镇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