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满储秀宫的朱红窗棂时,明黄的身影踏着碎金般的余晖踏入储秀宫中。我敛衽屈膝,柔声道:“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沉缓,带着几分白日里少见的松弛。
我抬手示意宫女布膳,玉盘青瓷错落摆上八仙桌,蟹粉的鲜混着莲子羹的甜,漫开一室暖香。
谁知皇上才拿起玉筷,便淡淡开口:“听闻你今日去看望年妃,她还送了你不少东西?”
我夹菜的手一顿,抬眸时笑意温婉:“可不是嘛。年妃宫里的蟹粉酥做得一绝,臣妾嘴馋,特意去讨了一?碟来尝。顺便陪着年妃说了会儿话。”
皇上搁下筷子,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几分探究:“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放下银匙,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年妃如今的样子,实在叫人看着心疼。想着我刚入宫时,她何等光鲜亮丽,仪态万千,哪里该是这般郁郁寡欢的模样。臣妾便直言,这次的事,她的确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没能照看好后宫,受罚也是应当。她听了,当即就红了眼,泪珠儿掉个不停,直说自己愧对你的厚爱。”
我顿了顿,看着皇上微凝的眉眼,又道:“臣妾便劝她,皇上心里最疼爱的始终是她,后宫众人于您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哪里及得上她半分。若非如此,她多年无所出,皇上也不会力排众议,曾将她晋为贵妃不是?她听了这话,眼眶更红了,喃喃着从潜邸起,您待她就是独一份的恩宠。说着说着,心里的郁结倒散了不少,还特意赏了臣妾好些布匹,说是给弘昕做衣裳的。”
殿内静了下来,皇上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筷,半晌没有说话。
我觑着他的神色,又轻声道:“皇上,臣妾这话或许有些多嘴。但在臣妾看来,您对年妃的爱重,后宫里谁看不出来呢?如今罚也罚了,那罚跪的旨意,不如就免了吧。毕竟她是贵妃,这般罚跪,实在太伤脸面,日后她还怎么在后宫立足,让众人信服呢?”
皇上依旧沉默,只是拿起玉筷,慢条斯理地吃着菜,桌上的热气氤氲着,模糊了他的神情。
直到晚膳用罢,他才搁下碗筷,扬声唤道:“苏培盛!”
候在殿外的苏培盛连忙躬身进来:“奴才在。”
“传朕旨意,免去年妃罚跪之刑,让她好生梳洗,朕稍后便去看她。”
我猛地怔住,仿佛没听清一般,下意识伸手攥住他的龙袍袖角,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皇上!您不能走!您是来看臣妾的,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去年妃宫里了?”
皇上低头看了看我攥着他衣袖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平淡:“朕下次再来看你。”
“不要!”我倏地站起身,眼眶一热,泪水便涌了上来,伸手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声音里带着哭腔,“皇上您不能这样!就算您心里更爱重年妃,也不能这般对臣妾!臣妾不过是吃了她几块蟹粉酥,您怎么就心软了,非要去看她不可?臣妾不同意!”
皇上的身子僵了一瞬,随即猛地转过身,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声音也冷了几分:“昭妃!不可善妒!”
话音落,他猛地拂开我的手,龙袖带起一阵风,大步流星地出了储秀宫,只留下满殿的残羹冷炙,和我僵在原地的身影。
翌日清晨,宫里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六宫——年妃复位,晋为华贵妃。
一时间,后宫哗然。
那些风言风语,像针似的往储秀宫钻。说我留不住皇上,眼皮子浅,不过拿了华贵妃几块布料,反倒给她做了嫁衣,平白帮了对手一把。
晌午时分,齐妃特意过来探望。她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妹妹受委屈了”,又絮絮叨叨地数落华贵妃,说她不过是仗着皇上的旧情,得意不了多久。
我陪着她坐了半晌,听着她句句不离华贵妃的不是,面上带着几分委屈,心里却清明得很。
待齐妃走后,我独坐窗前,看着窗外摇曳的柳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谁说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后宫里,莞嫔和安贵人圣眷正浓,谁知道她们是不是皇后的人?把华贵妃这尊大佛请出来,正好制衡各方势力,让这后宫的水,搅得更浑些。
至于莞嫔前些日子,那几句威胁的话……我怎么会忘呢?
这盘棋,从现在开始我才是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