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个神秘生物下潜时，顾临溪的感知力被放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不仅能“看见”周围百米内的海底地形、鱼群动向、水流变化，还能隐约感知到那个生物传递的、断断续续的意识碎片——古老的记忆，深海的回响，还有对“种子”那种近乎血缘般的熟悉感。
沈瓷紧跟在他身后，左手被他紧紧握着，右手偶尔划水保持平衡。她的伤口在海水中持续刺痛，每一次划水都让疼痛加剧，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更用力地回握顾临溪的手。
那个生物游得很慢，似乎在照顾他们的速度。它身上发出的生物荧光在深海中勾勒出一条光的路径，像海底的星河。鱼群敬畏地避开它，珊瑚在它经过时微微发光，仿佛在致意。
下潜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了海底悬崖的轮廓。悬崖壁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洞穴入口，像蜂巢一样密集。那个生物在其中最大的一个洞穴前停下，转身，三对眼睛同时看向他们，然后缓缓游了进去。
洞穴入口很大，足够那个庞大的身躯通过。顾临溪和沈瓷紧随其后，游入洞穴的瞬间，水温突然升高了几度——这里竟然有地热活动。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更广阔。洞壁覆盖着发光的苔藓和珊瑚，将整个空间映照成梦幻的蓝绿色。最令人震撼的是，洞穴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水母状生物，它的触须垂下来，轻轻摆动，每根触须末端都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那个神秘生物游到水母下方，停在那里，发出低沉的嗡鸣。水母的触须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
顾临溪和沈瓷浮出水面——洞穴内部竟然有一个巨大的空气囊，顶端离水面有十多米高，形成了个天然的地下空间。他们爬上一块平坦的岩石，瘫坐下来，大口喘息。
“这里……”沈瓷环顾四周，眼中难得地流露出震撼，“是什么地方？”
顾临溪也在观察这个空间。除了那个悬浮的巨大水母和陪伴他们来的神秘生物，洞穴里还有许多其他奇特的海洋生物——发光的鱼群，缓慢移动的海星，还有在岩壁上爬行的、甲壳泛着金属光泽的螃蟹。这些生物都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和“种子”同源。
“像是一个……生态庇护所。”顾临溪轻声说，“所有这些生物，都和‘种子’有关联。”
他从贴身口袋中取出那个盒子，打开。淡金色的“种子”在洞穴的荧光中显得格外明亮，像是呼应着整个空间的脉动。
那个神秘生物再次发出嗡鸣，这次传递的情绪更清晰：展示，理解，接纳。
顾临溪闭上眼睛，将手掌放在“种子”上方。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他的意识——不是语言，而是画面，感觉，记忆的碎片。
他“看见”了这片海域亿万年的变迁，看见了这个生态系统的形成，看见了“种子”最初被创造出来的场景：不是在实验室里，而是在这样的深海环境中，由自然的力量和某种超前的科技共同孕育。
韩青林和林素心的研究，只是复制了这个过程的一部分。
“种子”不是被发明出来的。
它是被发现的。
顾临溪睁开眼睛，呼吸急促。沈瓷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我……”顾临溪艰难地组织语言，“‘种子’不是人造物。至少，不完全是。韩青林和我母亲……他们发现了一个已经存在的原型，然后试图复制它。”
沈瓷愣住了：“你是说，这种技术早就存在于自然界？”
“是这片海域的特殊环境，加上某种……我不理解的因素，共同孕育了‘种子’的原型。”顾临溪指向洞穴中央那个巨大的水母，“那个东西，可能是这个生态系统的核心。所有这里的生物，包括带我们来的那个，都和它有关联。”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个神秘生物缓缓游到他们所在的岩石边，巨大的头颅浮出水面，三对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们。然后它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它张开嘴，吐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贝壳状的容器，落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临溪捡起容器，发现它可以打开。里面是一块透明的晶体，晶体中封存着一滴淡金色的液体——和“种子”的颜色一模一样，但更浓郁，更古老。
“这是什么？”沈瓷问。
顾临溪将晶体握在手中，立刻感受到强烈的共鸣。这次涌入他意识的不再是画面，而是一段清晰的信息——关于如何安全地保存和使用“种子”，关于如何避免基因改造的副作用，关于这个生态系统的平衡法则。
“这是……说明书。”顾临溪震惊地说，“或者说是使用指南。这块晶体里记录着关于‘种子’的一切知识，包括我母亲和韩青林没能掌握的部分。”
沈瓷看着他手中的晶体，又看看洞穴中那些奇异的生物：“它们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们？”
顾临溪沉默片刻，然后说：“因为它们知道人类在追逐‘种子’，也知道人类还不懂得如何正确使用它。它们希望……我们能学会。”
那个神秘生物再次发出嗡鸣，这次传递的情绪是：责任，守护，希望。
然后它缓缓下沉，重新潜回水中，向着洞穴深处游去，很快消失在光影交错的水域中。
洞穴里安静下来，只有水波轻拍岩石的声音和那个巨大水母触须摆动的微响。荧光在洞壁上流动，像活着的壁画。
顾临溪和沈瓷坐在岩石上，浑身湿透，疲惫不堪，但心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现在怎么办？”沈瓷轻声问。
顾临溪看着手中的晶体和“种子”，思考了很久。然后他抬起头：“我们应该回去。把这个晶体里的知识带回去，交给国家的研究机构。有了这些，他们就能安全地研究‘种子’，避免滥用。”
“那这些生物呢？”沈瓷看向洞穴深处，“这个生态系统怎么办？”
“保护起来。”顾临溪坚定地说，“我会申请把这片海域划为保护区，禁止任何开发和研究。这是它们应得的安宁。”
沈瓷点点头，然后忽然笑了——一个很淡但真实的笑容。
“你笑什么？”顾临溪问。
“我在想，”沈瓷说，“我们本来是来逃亡的，结果却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命运真是……奇妙。”
顾临溪也笑了。他伸手，将沈瓷揽入怀中。两人浑身湿冷，但相拥的体温渐渐驱散了寒意。
“沈瓷，”顾临溪在她耳边轻声说，“等回去后，我们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然后就去旅行吧。不急着决定去哪里，就慢慢走，慢慢看。”
“好。”沈瓷靠在他肩上，“不过我要先养好伤，你也要好好休息。我们都太累了。”
“嗯。”顾临溪点头，“我们一起休息，一起康复。”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在深海洞穴的荧光中，暂时忘记了外面的追兵，忘记了所有危险和压力。这一刻，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希望。
过了很久，沈瓷轻声说：“顾临溪，我想睡一会儿。”
“睡吧。”顾临溪调整姿势，让她更舒服地靠着自己，“我守着你。”
沈瓷闭上眼睛，很快就沉入了疲惫的睡眠。顾临溪抱着她，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心里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他看向洞穴顶端——那里有一些裂缝，透进微弱的天光。天应该已经完全亮了，追兵可能还在搜索，但至少此刻，他们是安全的。
顾临溪也闭上眼睛，但不是睡觉，而是集中精神，将意识延伸到洞穴之外。他需要确认外面的情况，规划回去的路线。
他“看见”了：海湾上空的搜索明显减少了，只剩下一艘快艇还在巡逻。红树林方向很安静，没有异常。而最让他意外的是，他感知到了秦漠和楚风的能量波动——他们就在海湾对岸，正在组织搜寻他们的行动。
他们还活着，而且在找他们。
顾临溪松了口气。只要能和秦漠他们会合，安全撤离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就在这时，沈瓷在他怀里动了动，眉头微皱，似乎在做梦。
“别走……”她喃喃道，手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顾临溪的心一紧。他知道沈瓷梦见了什么——一定是刚才在海里，他让她先走的场景。那个决定，那个分离的瞬间，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我不走。”顾临溪在她耳边轻声说，像是在承诺，也像是在安抚，“我永远都不会再丢下你。”
沈瓷的眉头渐渐舒展，重新沉入深眠。
顾临溪抱着她，看着洞穴中流动的荧光，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等回去后，他要尽快和沈瓷结婚。不办盛大的婚礼，不请太多客人，就最亲近的几个人见证。然后他要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真正地休息，放下所有警惕和防备，只是做他的妻子，过他承诺给她的、平凡而温暖的生活。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涌起暖意。他低头，在沈瓷额头印下一个轻吻。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突然传来水声。
顾临溪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那个神秘生物，它又回来了，而且不是单独——它身边跟着另一个较小的、但形态相似的生物。
两只生物游到岩石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较小的那只生物张开嘴，吐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海草编织的小袋子，落在岩石上。
顾临溪小心地打开袋子，里面是几颗发光的珍珠，还有一块刻着奇怪纹路的石板。他将手放在石板上，立刻理解了其中的信息：这是一个地图，标记着这个生态系统中所有重要的地点，以及安全进出的通道。
它们在给他们指路，帮助他们安全离开。
顾临溪看着这两只生物，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感激，敬畏，还有责任感。他郑重地点头：“谢谢。我会保护好这里的一切。”
较大的那只生物发出低沉的嗡鸣，然后带着较小的那只缓缓下沉，再次消失在水中。
洞穴重归寂静。天光从裂缝中透进来更多，新的一天真正开始了。
顾临溪轻轻摇醒沈瓷：“该走了。秦漠他们在对岸等我们。”
沈瓷睁开眼睛，眼神迅速恢复清明：“怎么走？”
顾临溪展示那块石板：“它们给了我们地图。有一条安全的水道，可以直达红树林边缘，避开所有巡逻。”
沈瓷看着石板上的纹路，又看看顾临溪：“你确定安全？”
“我确定。”顾临溪握住她的手，“而且，秦漠就在对岸。只要我们到达红树林，就能和他们汇合。”
沈瓷点头，挣扎着站起来。伤口还在疼，但比昨晚好了一些。顾临溪扶着她，两人再次潜入水中。
这一次，他们跟随着石板上的指引，游进了一条隐蔽的水道。水道很窄，但水流平缓，沿途的珊瑚和鱼群都散发着友好的能量波动，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游了大约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了光亮——是红树林的根系，盘根错节地伸入水中。水道在这里与一片浅滩相连。
顾临溪和沈瓷浮出水面，看见了岸边的红树林，也看见了——站在浅滩上的秦漠和楚风。
两人浑身湿透，疲惫不堪，但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秦漠冲过来，一把抱住顾临溪：“你小子！吓死我们了！”
楚风则扶住沈瓷，检查她的伤口：“需要立刻处理，已经有点感染了。”
“先离开这里。”顾临溪说，“追兵可能还在附近。”
秦漠点头，示意身后的人接应。几辆不起眼的车就停在红树林外的土路上。
上车前，顾临溪回头看了一眼海湾。晨光中，海面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在那深海之下，有一个需要守护的秘密，和一个关于“种子”的完整真相，正等待着他去履行承诺。
而他身边，沈瓷握紧了他的手。
这就够了。
无论前方还有什么挑战，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因为有些责任，需要两个人共同承担。
有些未来，需要两个人一起创造。
车驶离红树林，向着安全的方向远去。
海湾深处，那个神秘生物浮出水面，看着车辆消失的方向，三对眼睛在晨光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然后它缓缓下沉，回归它守护了亿万年的深海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