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短暂的寂静被陆星眠粗重的呼吸声打破。他瘫坐在平台边缘,左手紧紧按着右臂骨折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引导净化能量带来的不仅是身体的透支,更有一种诡异的空虚感——仿佛体内某个部分被强行“清洗”后,剩下的部分发出了更强烈的“抗议”。
“它……好像在跟我闹脾气。”陆星眠苦笑着试图形容那种感觉,“就像饿了三天的人闻到了烤肉香,明明身体快垮了,但‘食欲’反而被勾起来了。”
沈砚辞蹲在他身旁,用从衬衫下摆撕下的布条重新包扎陆星眠渗血的伤口。他的动作精准利落,眼神却始终盯着陆星眠苍白的脸,仿佛在观察某种复杂实验体的数据变化。
“不是闹脾气,”沈砚辞平静地说,“是能量失衡导致的代偿性亢进。你体内的污染共鸣本质是一种与‘母亲’同源的能量链接,在遭受高浓度秩序能量冲击时,为了维持链接不崩断,它会本能地增强活性以对抗净化——就像被烫到时会缩手一样,是防御反射。”
“说人话行吗?”陆星眠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现在脑子嗡嗡的,听不懂‘代偿性亢进’这种高级词汇。”
“意思就是,”沈砚辞打了个简洁的结,“你越用净化能量,你体内那玩意儿就越兴奋。恭喜,你现在是个会自我强化的矛盾体了。”
这话说得太直白,陆星眠反而被逗笑了,虽然笑声扯到了伤口让他龇牙咧嘴:“那我是不是该改名叫‘永动机·陆’?自产自销,循环利用。”
“如果你体内的能量冲突不会在某次循环中把你炸成碎片的话,这个名字确实很环保。”沈砚辞站起身,走到湖边又掬了捧水回来递给陆星眠,“喝点。湖水中的净化能量浓度适中,也许能温和安抚而不是刺激你体内的‘食欲’。”
陆星眠接过水喝下,清凉的感觉顺喉而下,体内的躁动似乎真的缓和了些许。他看向湖中心那枚旋转的净化核心,深蓝色光芒依旧柔和,但比之前确实暗淡了些。
“我刚才……是不是耗了它不少能量?”陆星眠有些愧疚。
“大约百分之三到五,”沈砚辞已经走回平台边,正用手指轻触平台纹路,感受着能量流动的变化,“按照这个消耗速度,如果外面的攻击持续不断,而我们需要频繁调用核心能量来加固力场,核心最多还能支撑三十到五十次刚才那种强度的输出。”
“然后呢?”
“然后力场破碎,‘母亲’的投影涌进来,我们和核心一起完蛋。”沈砚辞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明天的天气预报,“当然,在那之前我们可能会先被你体内失衡的能量冲突撕碎——如果你的‘食欲’继续增长的话。”
陆星眠沉默了几秒,突然问:“沈砚辞,你害怕吗?”
沈砚辞的手指在纹路上停顿了一下:“恐惧是一种低效情绪。我更倾向于称之为‘对不利概率的高度警觉’。”
“那就是怕了。”陆星眠居然笑了,“你一说这种拗口的话,通常就是心里没底的时候。我记得在公寓里,你分析‘熄灯规则’时可不是这种语气。”
沈砚辞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观察力偶尔会用在奇怪的地方。”
“这叫直觉,你不懂。”陆星眠试图用没受伤的手做个手势,结果牵动伤口又倒吸一口冷气,“嘶……总之,连你都开始说丧气话了,情况肯定糟透了。所以咱们别绕弯子了——你有什么计划?别说你没有,你肯定在刚才那两分钟里已经推演了至少三种方案。”
沈砚辞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走回陆星眠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那本总是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封面上还有之前在血肉森林里沾上的可疑污渍。他翻开某一页,上面已经用极简的符号和线条画出了示意图。
“第一种方案:保守防御。我们轮流引导核心能量加固力场,同时让你持续接触湖水,尝试温和调节体内能量平衡。优点是风险最低,缺点是被动等待,且不确定你的身体能否撑到力场自然消退——如果外面那东西会自然消退的话。”
“第二种方案:激进净化。让你完全接触核心,引导最大功率的净化能量一次性冲刷体内污染链接。理论上可能彻底斩断你与‘母亲’的联系。”
“听起来不错啊?”陆星眠插话。
“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七,”沈砚辞面无表情地补充,“而且有百分之九十三的概率你会因为能量冲突直接精神崩毁或肉体湮灭。就算成功,失去污染链接的同时,你的共鸣能力可能也会永久受损甚至消失。”
陆星眠缩了缩脖子:“那还是算了……第三种呢?”
沈砚辞的笔尖在纸上点了点:“第三种方案:利用矛盾。”
“哈?”
“你体内的能量现在处于一种微妙的对抗状态——污染链接因被刺激而亢进,但又受限于你自身意识和你我之间【心之壁垒】的压制。”沈砚辞的语速加快,这是他在阐述复杂逻辑时的习惯,“净化核心的能量可以压制污染,但同时也会刺激它。但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种方法,让这两种能量不是对抗,而是形成某种短暂的、受控的‘循环’呢?”
陆星眠听得云里雾里:“说具体点?”
“想象一下,你体内的污染链接现在很‘饿’,对吧?”沈砚辞用了个陆星眠能理解的比喻,“它渴望能量,尤其是与‘母亲’同源的污染能量。而外面的红雾,就是最直接的‘食物’。”
陆星眠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该不会是想……”
“如果我们能在力场上开一个极小的、可控的缝隙,”沈砚辞的眼睛在洞窟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引导一小缕红雾进入,然后用你的身体作为‘反应釜’,让污染能量进入后,立刻用净化核心的能量进行对冲、消解——不是彻底消灭,而是像用流水磨石头一样,缓慢地、可控地消耗掉你体内亢进的污染链接的‘食欲’,同时也消耗掉进入的红雾。”
“等、等等!”陆星眠举起左手,“用我的身体当‘反应釜’?你确定这不是‘第三种让我死得更快的方法’?”
“风险当然存在,”沈砚辞承认,“但根据我刚才的测算,如果你能精确控制共鸣的阀门,让净化能量与污染能量的输入输出保持在一个临界平衡点,那么你不仅能逐渐‘驯服’体内亢进的链接,还能在这个过程中,反向解析红雾——也就是‘母亲’投影——的能量结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能掌握这种微操,也许能找到机会,通过你体内的链接,向‘母亲’的意识反向输送一段‘经过处理的’净化能量——不是攻击,而是一段‘被污染能量包装过的秩序信息’。就像把苦药裹上糖衣。”
陆星眠睁大眼睛:“你要……给‘母亲’喂药?”
“可以这么理解。”沈砚辞合上笔记本,“当然,这需要极其精确的控制,任何失误都可能导致能量失控。而且我们需要先做几次小规模实验,确认可行性。”
两人同时看向洞窟入口。那巨大的红雾面孔依旧贴在力场外,两个深邃的眼窝仿佛能穿透屏障,死死盯着他们——尤其是陆星眠。它似乎能感应到陆星眠体内那与它同源的、正在“饥渴”鸣叫的链接。
“它也知道我在‘饿’。”陆星眠喃喃道。
“所以才更可能上钩。”沈砚辞站起身,“贪婪往往会压过谨慎,无论对人还是对这种存在。当然,前提是我们能控制好‘饵料’的份量,别真的让它把鱼竿都拖走了。”
陆星眠挣扎着站起来,苦笑道:“我以前只听说过美人计,没听说过‘美男饵料计’。”
“现在是创新的时候。”沈砚辞已经走向平台中央的净化核心,“休息够了吗?我们需要先做第一次微操实验——就从引导一丝丝核心能量,在不刺激你体内链接的情况下,绘制一个临时的能量调控符文开始。”
“现在?就在这儿?”
“外面那位可不会给我们准备时间。”沈砚辞回头看了他一眼,难得说了一句接近鼓励的话,“放心,如果你失控了,我会在你把自己炸飞前把你打晕——我计算过角度,应该能让你掉进湖里而不是砸在墙上。”
陆星眠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沈砚辞,你这算安慰人吗?”
“算客观陈述。”沈砚辞已经将手掌悬在净化核心上方,深蓝色的光芒映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现在,过来。让我们看看,你这个‘永动机’到底能不能学会自己调速。”
洞窟之外,红雾翻涌。洞窟之内,一场理性与本能、秩序与混乱、冷静与热血共同编织的冒险,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章节。而此刻,谁也不知道,这场博弈的筹码,早已不止是两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