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野河像条褪色的蓝绸带，两岸芦苇丛黄得发脆，风一吹便簌簌落着细碎的金屑。陈小鱼踩着松软的河滩往里走，鞋底陷进淤泥里，拔出来时带起一串气泡，在秋阳下闪着细碎的光。老董扛着根七米二的溪流竿跟在后面，竿梢挑着个竹编鱼篓，里头装着蚯蚓盒、酒米袋，还有个铁皮小罐——那是他的七星漂调漂筒。
今儿带你玩老古董钓法。老董在芦苇丛边停下，指着水面漂浮的几根枯苇，野河钓鲫，就得用传统钓——长竿短线，七星漂，朝天钩。这法子我师父用了四十年，比那些花里胡哨的竿子靠谱。
传统钓的装备透着接地气的智慧。老董从鱼篓里抽出那支溪流竿，竿身细长，握把缠着旧布条：七米二，野河够长。短线，齐竿线，最多留八十厘米——线短了，提竿快，不惊鱼。线是1.5号尼龙主线，子线用0.8号透明线，长仅十厘米，防止鲫鱼钻草。最特别的是钩子——一枚朝天钩，钩柄焊着绿豆大的铅坠，钩尖朝上翘着，像颗小秤砣。朝天钩好在哪？老董捏着钩子演示，钩尖朝上，落进水草缝也不易挂底；铅坠卧底，鱼吃饵时阻力小，七星漂信号灵。浮漂是七颗塑料星漂，红绿相间，穿在主线上。七星漂，比立漂耐造。老董用调漂筒演示，空钩半水调平水，钓1-2目。野河水流缓，星漂稳当，鱼咬钩时看得清。
饵料简单：活红蚯蚓，剪成半厘米小段挂钩。鲫鱼就爱这口，鲜活蠕动，比商品饵实在。老董从蚯蚓盒里捏出一条，蚯蚓在他指尖扭动，他笑着说：你看它，跟我年轻时一样，不安分。
传统钓选点，专找。老董拿根树枝拨开芦苇，露出水面下一个直径半米的亮水区，水草是鲫鱼的食堂兼产房，草洞就是它们的。但得挑——有水流过，不腐臭，鱼才爱待。陈小鱼蹲在岸边，盯着草洞看：这底下能有鱼？水这么浑，跟泥浆似的。浑水才好钓鱼。老董往草洞里撒了把酒米（碎米+曲酒+蜂蜜泡的），鲫鱼胆小，浑水能遮它的影。你看——他用树枝敲了敲水面，草洞里立刻冒出一串细密的气泡，有鱼，在底下味呢。
第一竿抛投，陈小鱼学着老董的样子，左手举竿，右手捏着线组，轻轻一——线组像箭一样射进草洞，星漂在水面排成一列，稳稳立住。老董点头：对喽，传统钓抛竿叫，不是甩，是递。线短，递得准，才不会挂芦苇。可刚递第二竿，麻烦来了——朝天钩的铅坠地挂在旁边的芦苇秆上。陈小鱼拽了拽线，芦苇叶上的水珠甩了他一脸。你这叫钓芦苇钓鲫鱼老董憋着笑帮他解钩，朝天钩铅坠小，抛投时得着草洞中心，别让竿梢带风刮到草。
窝子打了，饵挂了，该了。老董拿起竿，轻轻一提线，星漂在水面晃了晃，蚯蚓在水下了一下，又缓缓落下。鲫鱼吃惯了静止的饵，你逗它，它就以为活食上门，忍不住咬。他示范着轻提慢放：每次提竿10-20厘米，停顿3秒，再放下。星漂在水面像跳踢踏舞，陈小鱼看得入神。轮到他时，他学老董的样子提竿，结果用力过猛，蚯蚓被甩进水草里，只剩钩子在风中摇晃。你这是逗鱼还是逗自己？老董乐了，提竿得像给婴儿喂饭，轻点儿，慢点儿，让它吃舒服了再提。
等了约一刻钟，陈小鱼的星漂突然起一颗——一颗漂缓缓浮出水面，停住了。有口！老董按住他，别动，等它。果然，又一颗漂浮起来，接着第三颗……三颗漂顶起，鲫鱼吞钩了！老董喊。陈小鱼猛地提竿——手感轻飘飘的，像挂了片树叶。收线一看：尾小鲫鱼，巴掌大，鳞片闪着银光，在鱼篓里扑腾。开胃菜。老董说，野河鲫鱼，小的居多，得耐着性子等大的。
又过了半小时，陈小鱼有点走神，盯着芦苇丛发呆。突然，星漂了一下——不是顶漂，是中间一颗漂猛地往下一沉，又迅速回位。不好！老董眼神一凛，这是大鲫鱼的试探口，它在涮饵（用嘴含住饵甩头）！陈小鱼赶紧提竿，鱼钩挂住了！这次手感沉甸甸的，星漂被拉得在水面倾斜。鱼在水下不冲，只是稳稳地往芦苇丛里钻。糟了，钻草洞！老董抄起抄网，别硬拉！它钻你就松线，等它出来！陈小鱼拧松泄力旋钮，鱼拉着线在草洞边蹭来蹭去，线轮出线。突然，鱼猛地一摆尾，线轮出了一大截——它想跳！压竿！老董喊，竿尖压低点，别让它钻空子！陈小鱼弓起溪流竿，竿尖几乎触到水面。鱼跳了两次，每次都被他压回水里。五分钟后，鱼乏力了，青灰色的脊背浮出水面——好家伙，少说有八两重，鳞片比小鲫鱼大一圈，在阳光下闪着青铜般的光泽。老董看准时机，抄网从鱼头下方一舀，鱼进了网，尾巴还甩了他一手水：好你个芦滩老滑头，总算把你请出来了！
夕阳西下，收竿清点渔获：小鲫鱼五尾，大鲫鱼一尾（八两），还有两条麦穗鱼（老董说送你了，熬汤补钙）。陈小鱼数着鱼，老董在河滩上总结：传统钓就四个字——稳、准、逗、忍。稳站滩涂别陷泥，准抛草洞别挂草，逗饵像跳舞引鱼咬，忍等死口别乱提。鲫鱼要论，大小都是缘分，别嫌它小，小鲫鱼熬汤，鲜得很。
回程路上，陈小鱼拎着鱼篓，老董扛着竿，两人踩着芦苇叶响。老董突然说：你刚才提竿太猛，蚯蚓甩飞那下，像不像你小时候追鸡，把鸡食盆打翻了？陈小鱼脸一红：您还记得呢？老董哈哈大笑：咋不记得？你那会儿比现在还毛躁，钓个鱼能把鱼竿插土里当晾衣杆。
到家时，母亲看见那尾大鲫鱼，眼睛一亮：哟，这鲫鱼真肥！清炖还是红烧？老董系上围裙：清炖，放把豆腐，撒点香菜，鲜掉眉毛。那晚的清炖鲫鱼汤格外浓。奶白色的汤里，鲫鱼块、豆腐、香菜浮着，香气飘满院子。陈小鱼喝着汤，老董啃着鱼头：传统钓鲫鱼，肉紧实，比养殖鱼香。你知道为啥？野河鲫鱼天天，能不结实吗？
睡前写日记，他记下：芦滩逗鲫，方知慢工出细活之理。长竿短线，星漂朝天钩，活饵逗引，草洞藏真机。小鲫开胃，大鲫耍赖，遛鱼钻草，方显钓者耐心。老董言稳准逗忍，实为钓鲫心法：心稳则不惊鱼，眼准则落点佳，逗饵则引鱼咬，忍等则成大鱼。芦滩虽野，鲫趣盎然——此中真意，非浮躁者所能得也。
窗外，秋风卷着芦苇叶响。陈小鱼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想：下次传统钓，得带个折叠小马扎，别再蹲得腿麻了。而老董说的，他算是懂了——钓鱼如做人，急不得，躁不得，稳稳当当，总能等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芦滩老滑头。而这，就是传统钓最让人着迷的地方——在芦苇摇曳的野河边，用长竿作笔，以星漂为墨，在水草间写下与鲫鱼的约定。然后带着满篓的鲜香，和一身芦苇的气息，回到烟火人间，把这份逗钓哲学，用到日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