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一脚踏进石门,后背还贴着苏怀镜的体温。黑暗像一块厚布兜头罩下,他没停,往前走了三步,确认脚下是实的,才把人轻轻放下。
她靠在石阶上,喘得厉害,手还在抖。他没说话,转身盯着那扇正在合拢的门。最后一丝光被截断的瞬间,他听见外面传来水声——有人在靠近。
不是幻觉。
战船划破水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响动,火油罐被搬动的闷响。御林军来了,而且不止一艘。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血纹在皮肤底下跳,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刚才那一刀耗掉了系统最后的能量,现在全靠他自己撑着。舌尖还有血腥味,那是咬出来的痛感,能让他清醒一点。
“他们不会让我们进去。”苏怀镜靠着墙,声音很轻,“也不会让我们活着出来。”
陈砚舟没回头,只把手里的柳叶刀抽了出来。刀身微颤,发出一声低鸣。他知道那些船上的人是谁——三年前围剿父亲旧部的赤甲将领,今晚又撞上了。
仇人见面,总得打个招呼。
第一艘战船已经逼近河心,强弩对准了石门方向。第二艘开始放火油,第三艘居中指挥,令旗一挥,箭阵就要压过来。
他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泛起一丝红。
咬破舌尖,血顺着喉咙滑下去。体内的血纹猛地一烫,像是烧起来了一样。他举起刀,刀锋对准水面,手腕一转,第六式“崩山”直接劈出。
刀光落下的那一刻,整条河都震了一下。
水面炸开一道裂缝,从战船底部贯穿而上。木板撕裂的声音像雷一样炸开,火油罐被气浪掀飞,在空中爆成一团火焰。最前面那艘船直接断成两截,士兵惨叫着掉进水里,还没浮上来就被漩涡卷走。
剩下两艘被冲击波推得侧翻,令旗折断,指挥官栽进河里,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陈砚舟站着没动,但膝盖已经开始发软。那一刀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血纹的能量在反噬,左臂像是被人用烙铁贴着烤。
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血纹完整度80%】
【警告:20秒后将引发器官衰竭】
他没意外。这种事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苏怀镜抬头看他,发现他脸色不对。“你还撑得住吗?”
他没答,手指掐住腕脉,心跳乱得像鼓点。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呼吸也变得费力。再这样下去,不用敌人动手,他自己就会倒下。
“别愣着。”他哑着嗓子说,“还有船在靠岸。”
她立刻反应过来,摸向腰间的药箱。箱子早就空了大半,银针全用完了,只剩几瓶药和一颗银灰色的弹丸。
她盯着那颗烟雾弹,眼神变了。
这东西她一直没舍得用。当初拿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恶作剧,盒子上没署名,只刻了一行小字:“陆玄冥赠陈砚舟十七岁生辰”。
那时候她还不认识陈砚舟,只知道他是校草,成绩好,笑得体面。没人想到,这份“礼物”会在三年后救他一命。
她没多想,抓起药箱就往最近的战船砸过去。
箱子撞上甲板碎了,烟雾弹落地即爆。一股灰白色浓烟迅速扩散,笼罩了整片水域。风一吹,烟往船舱里钻,弓弩手咳嗽着往后退,阵型顿时乱了。
陈砚舟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住那枚弹壳。上面的字清晰可见,像是刚刻上去的一样。
十七岁生日……那天他一个人在宿舍改代码,没人记得,也没人祝贺。后来这盒子出现在抽屉里,他以为是哪个同学开玩笑,随手塞进了柜子深处。
原来不是玩笑。
是陷阱的开始。
是陆玄冥在等这一天。
他冷笑了一声,把刀插进地面,借力稳住身体。烟还能撑一会儿,够他们做点事。
可他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耳朵开始嗡嗡响,左手五指僵硬,动不了。血纹的热度已经传到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骨头。他知道那是内脏被灼烧的信号。
苏怀镜靠在石阶上,抬头看他。“你还能走吗?”
他没回答,而是用钢笔尾端在地上转了个圈。这是他习惯的动作,能让他脑子清楚一点。
然后他抬眼,盯着水面。
烟雾里传来脚步声,有人踩着水过来。不是游,是走——轻功高手,踏水而来。
来得很快。
他不动,耳朵听着水波的动静。一步,两步……距离十步时,他突然拔刀。
刀光横扫,割破空气,接着是一声闷响。那人没反应过来,喉咙已经被划开,扑通一声栽进水里。
尸体漂上来时,他看清了腰牌——清武司三级执事,不是核心成员。说明真正的主力还没到,现在来的都是外围杂兵。
还好。
烟还能撑至少三十秒。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他把刀收回伞骨,拄着黑伞站直。虽然全身都在抖,但他不能倒。只要他还站着,苏怀镜就有机会活。
她看着他背影,忽然问:“如果……我们进不去呢?”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就让他们也进不来。”
她说不出话了。这个人从不说什么豪言壮语,可每次到了绝路,他都选最难的那条。
她慢慢从地上撑起来,靠着石壁挪到他身边。“我还能帮你一次。”
他皱眉。“你已经帮够多了。”
“我不是帮你。”她摇头,“我是帮我自己的命。你要是倒了,我也活不成。”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扶了她一把。她的身子轻得像纸,但他知道这具身体里藏着多大的狠劲。
远处烟雾中,又有船在靠近。这次人数更多,火把连成一片,像是要把整个护城河照亮。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血纹在烧,心跳在乱,每一秒都在倒数。二十秒的警告早就过了,可他还站着。不是因为没事,是因为不肯倒。
他低头看玉玺碎片,那东西还贴在他心口,烫得吓人。龙脉就在下面,入口已开,但他们还没进去。
门外是敌人,门里是死局。
他握紧柳叶刀,刀尖指向石门。
“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
他抬脚往前走,一步,两步……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不是水声,也不是脚步。
是钟声。
很远,却很清楚,像是从地底传来的。
他停下。
苏怀镜也听见了。她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那钟声一共响了七下。
一下,两下……直到第七下结束,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陈砚舟猛地转身,看向苏怀镜。
她脸色变了。“老太监……以前敲茶杯盖也是七下。”
意思是:可以信任。
可老太监已经死了。火海里消散的亡灵,不可能再出现。
那这钟声是谁敲的?
他还没想明白,石门内侧的墙壁忽然震动了一下。
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一行新浮现的字迹:
“陆玄冥已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