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的手指还扣在断刀残柄上，泥水顺着刀身往下淌。他刚要抬脚，地面猛地一震。
河底发出咯吱声，像是有东西在下面翻身。
苏怀镜一把拽住他胳膊：“别动！”
话音未落，水面炸开。一根白骨手臂破水而出，五指张开，直扑陈砚舟脚踝。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密密麻麻从河底冒出来，像一群爬出坟坑的蜈蚣，缠住两人鞋面就往上攀。
“这是什么鬼东西！”苏怀镜甩腿踢开一只，骨头咔地折断，断口处冒出黑烟。
陈砚舟反手把断刀插进石缝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撑地往后挪。可刚一用力，胸口就像被铁钳夹住，呼吸一滞。
血纹又烧起来了。
这次不一样。从前是火燎皮肤，现在是往骨头里钻，顺着脊椎一路往上顶，脑袋里嗡嗡作响。
“你不对劲。”苏怀镜盯着他脖颈，那里浮起一层暗红纹路，正慢慢往脸上爬，“上次到这程度，是你娘留下的血书自燃那天。”
她抽出腰间最后一枚银针，咬牙扎进自己指尖，血珠滴在针尾。然后反手按向陈砚舟后颈，连点七下。
一股凉意冲进脑门，陈砚舟眼前晃过的那些画面——母亲坠河、老太监冷笑、陆玄冥折扇轻摇——全被压了下去。
但他知道那只是暂时的。
“我还能撑。”他说。
“放屁。”苏怀镜声音发抖，“你左眼已经开始变色了。”
陈砚舟没答。他低头看水洼里的倒影。
右眼还是原来的颜色，瞳孔缩成小点。左眼却已经变成竖立的金色，像野兽盯着猎物。
他又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不听使唤，只有左手能抬起。
两边脑子像是分开了，一个想逃，一个想杀。
“我不想用那招。”他哑着嗓子说。
“哪招？”
“系统刚弹出来的那个。”
苏怀镜愣住：“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陈砚舟耳边响起机械音。
【检测到龙脉核心能量波动】
【可透支生命使用最终式·灭世（风险等级：∞）】
【警告：使用后可能导致永久性神志湮灭或龙化不可逆】
字体是红的，一闪一闪，像心跳。
“它回来了？”苏怀镜瞪大眼，“躺平系统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
“它一直没死。”陈砚舟闭上完好的右眼，“只是等这一刻。”
他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手机突然跳出一条通知：【恭喜宿主达成‘连续三天不学习’成就，奖励‘躺平值’+10】。后来才发现那是唯一能压制血纹的东西——只要不动手、不拼命、不激动，血纹就不发作。
可自从觉醒那天起，系统就再没响过。
现在它回来了，还带来了最不该出现的选项。
“不能用。”陈砚舟摇头，“用了我就不是我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怀镜喘着气，“这些骨头快爬上来了！”
她说的是实话。那些白骨已经缠到小腿，越收越紧，骨头摩擦发出刺耳声。更可怕的是，每根骨臂末端都裂开一道缝，像是嘴，对着他们喷出冷风。
陈砚舟伸手去拔插在石缝里的断刀。
“别碰它！”苏怀镜喊，“刚才你一插下去就触发了这些东西！”
“我知道。”陈砚舟没松手，“所以我得把它重新埋回去。”
他用力一扯，刀没出来，反而带出一大块湿泥。底下露出个凹槽，形状像手掌，边缘刻着扭曲文字。
和岸边那半截石碑上的字一模一样。
“原来刀是钥匙？”苏怀镜眯眼，“难怪卖药翁死前让你握紧它。”
陈砚舟没说话。他把断刀反过来，刀柄朝下，对准凹槽按了进去。
咔。
一声轻响。
整条河突然静了。
连雨都停了。
风也不吹了。
那些缠在腿上的骨臂僵在原地，不动了。
然后，它们开始往下缩，一根接一根沉回水中，像退潮时的海草。
陈砚舟松了口气，刚想站起来，头顶传来震动。
不是雷。
是某种低沉的声音，从地下深处传来的，像是有人在打鼓，又像是巨兽翻身。
苏怀镜抬头看天。
“云散了。”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裂开一道口子，月光照下来，正好落在河心。水面泛起波纹，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像是井盖被人掀开。
“龙脉……要开了？”她声音发颤。
陈砚舟觉得太阳穴突突跳。血纹热度升得更快，左眼金光暴涨，右眼血管崩裂，血顺着脸颊流进衣领。
他抬手去擦，抹了一掌红。
“系统。”他低声问，“如果我现在拔刀，会怎样？”
【若激活最终式·灭世，可强行打开龙脉入口，代价为宿主意识彻底消失】
“有没有别的办法？”
【无】
“骗人。”陈砚舟冷笑，“你以前还会编点假希望。”
【本次为真实提示】
苏怀镜忽然伸手，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他百会穴。
陈砚舟闷哼一声，身子一抖。
“我在测你的血纹完整度。”她说，“要是超过九成，神仙也救不了你。”
针尖微颤，她盯着针尾颜色变化。原本银白的针，几秒后转成深红，接着边缘泛起黑边。
“85%。”她拔出针，声音很轻，“差十五点就是完全暴走。”
陈砚舟咧了下嘴：“还不错，比上次高五点。”
“你还笑？”苏怀镜抓住他肩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随时会变成那种东西！”
她指着河面。那里浮现出一个虚影，巨大无比，头生双角，背脊隆起如山岭。虽然看不清全貌，但光是轮廓就让人喘不过气。
“那是……龙？”
“不是龙。”陈砚舟喃喃，“是容器。”
他终于明白了。皇帝要的从来不是龙脉本身，而是能承载龙脉的人。而血纹，就是筛选容器的标记。
母亲是第一个不合格的。因为她选择了逃跑。
陆玄冥是第二个。因为他残缺。
现在轮到他了。
“我不当这个容器。”他说。
他伸手握住断刀残柄，准备把它从凹槽里拔出来，毁掉这个阵法。
可手指刚碰到刀柄，左眼猛地一热。
整个世界变了。
他看见自己站在高台上，脚下是沸腾的河流，无数人在跪拜。他手里握着一把完整的刀，刀锋指向天空。一道裂痕从云端劈下，大地震动，山河改道。
那是“灭世式”。
是他亲手撕开天地的一刻。
也是他彻底消失的一刻。
“不行……”他咬牙，“我还不能死。”
“那你打算活多久？”苏怀镜忽然问。
陈砚舟转头看她。
“你记得卖药翁怎么说的吗？”她声音平静，“守门人清理不合格的容器。我们所有人，都是试品。”
“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她指着他的眼睛，“要么让龙吃掉你，成为新容器；要么你先动手，用灭世式把这条路彻底斩断。”
陈砚舟低头看刀。
刀柄沾了血，滑腻腻的。
他想起小时候数学考满分，老师让他上台领奖。他站在讲台上，笑着鞠躬，心里却想着怎么报复那个偷看他试卷的同学。
他一直都是这样。笑着，藏着，忍着。
直到父亲死，母亲失踪，室友被杀。
他才明白，有些事，忍不了。
就像现在。
他缓缓收紧手指。
刀没动。
但他整个人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体内两种力量在撕扯。一个是人的理智，一个是龙的本能。
“我不想变成怪物。”他说。
“那你现在算什么？”苏怀镜盯着他，“一个装乖的学生？一个替天行道的杀手？还是一个非得背负一切的傻子？”
陈砚舟没说话。
远处，河心的虚影缓缓下沉，消失在水底。
但那股震动还在。
越来越强。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