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的左手还在发抖，指尖已经变了形状，不像人手，也不像野兽的爪子，更像某种烧红的铁条弯出来的钩子。他没敢低头看，怕一低头就控制不住自己把它插进地里，或者插进旁边人的身体。
苏怀镜靠在他肩膀上，呼吸很浅，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不敢喘大气。她的手指还贴在陈砚舟胸口，那里血纹烫得吓人，红得发黑，像一块烧到极限的烙铁。
“你还醒着吗？”她轻声问。
陈砚舟没回答。他的右眼还能看见东西，左眼却只有一片金光，像太阳直射瞳孔，刺得脑仁一阵阵抽搐。他试着眨了眨眼，右眼里映出的是苏怀镜苍白的脸，左眼里却是另一幅画面——城市塌了，街道裂开，火从地下喷出来，人们尖叫着变成扭曲的影子，最后被一股力量吸进河底。
那不是梦。
他知道那是未来，是系统给他的选项之一。
另一个画面紧跟着闪出来：他站在原地，刀插在地上，没有动。可苏怀镜倒下了，全身皮肤裂开，血纹从她体内炸出来，像藤蔓一样缠住她的骨头。她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吐出黑血。
两个画面来回切换，快得让他想吐。
他抬起右手，用钢笔尾端在掌心划了一道。疼，但清醒了一瞬。笔杆突然弹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小块石头，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和他母亲留下的血书边角完全一样。
这东西一直在他身上，三年了，从来没打开过。
现在它自己出来了。
“系统？”他咬牙，“你到底是谁？”
耳边静了一秒。
然后响起一个声音。
不是机械音。
是女人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沙哑，像很久没说过话。
“杀了她，你就能活。”
陈砚舟浑身一僵。
那是他母亲的声音。
不可能。她死了。血书上的字都是用她的血写的，最后一笔还没写完。
可这声音太真了，连说话时轻微的停顿都一模一样。小时候发烧，她也是这样坐在床边，轻轻拍他的背，说“不怕，妈在”。
“别信。”苏怀镜突然抓住他手腕，“那不是她。”
“你怎么知道？”他盯着她，“你见过她吗？你说过你七岁就没了爹，哪来的证据？”
苏怀镜没松手。她看着他那只金黄色的眼睛，慢慢摇头：“我不是证据。我是答案。”
她松开手，反手从腰间抽出最后一根银针，然后猛地扎进自己胸口。
陈砚舟惊得往后缩，却被她一把拽住衣领拉近。
“听我说。”她声音发颤，“二十年前，你娘逃出皇宫那天，怀里抱着的不只是玉玺碎片。她把血纹分开了，分成两半，种在两个婴儿身上。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陈砚舟脑子嗡了一声。
“你说什么？”
“我没解药。”她又扎进一根针，位置更靠近心脏，“我一直以为我在救你。其实……我在唤醒我自己。”
她解开实验服扣子，露出整个上身。那些原本藏在衣服下的纹路全亮了起来，暗红色，像干涸的河床，走向和陈砚舟身上的完全相反，像是镜子照出来的。
两人身上的血纹加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圈。
“双生容器。”她说，“皇帝要的不是一个人，是这一对。只有两个都活着，龙脉才能彻底开启。”
陈砚舟喉咙发紧：“所以你是棋子？”
“我是钥匙。”她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让我死，用我的命激活灭世式，把龙脉炸了；要么……我们一起进去，试试能不能关掉它。”
“系统刚才说……杀了你，我就没事。”
“那你动手啊。”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吓人，“你要是真信那个声音，现在就掐死我。”
陈砚舟的手抬起来了，左手已经变成爪形，指甲漆黑，边缘泛着金属光泽。它不受控制地往前伸，离苏怀镜脖子只剩两寸。
可他的右手同时抬了起来，挡在她面前。
两只手在空中僵持，像两个人在打架。
“我不信声音。”他牙齿咬得咯咯响，“但我怕……我怕我下一秒就会信。”
苏怀镜忽然笑了下，笑得很轻，像风吹纸片。
她伸手，把自己的二十四枚银针全都拔了出来，然后一根一根，插进自己胸口周围。不多不少，刚好围成一个圈，正对着心脏。
血顺着针尾流下来，滴在陈砚舟的血纹上。
那一瞬间，他感觉体内的热浪退了一下，像是被人往烧红的铁上泼了碗冷水。意识清楚了几分。
“你在干什么！”他吼。
“献祭。”她说，“用自己的血喂你的纹路，让它暂时平衡。我能换你一分钟清醒。够不够？”
“不够！根本不够！”
“那就够多少算多少。”她靠在他肩上，声音越来越弱，“记住……别听它的。不管是杀我还是救我，决定的人必须是你自己。”
陈砚舟觉得脑袋要炸了。母亲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更清晰：“她是假的，是皇帝埋下的棋子，从出生就在等这一天。”
“闭嘴！”他大喊。
“杀了她，你就能活下去。”
“放屁！我早就不想活了！”他吼得脸都青了，“从我爸死那天起，从我妈失踪那天起，从我看着室友被砍成十段那天起！我要的从来不是活，是弄明白谁在背后操盘这一切！”
他低头看苏怀镜，她的眼睛还睁着，但眼皮已经开始抖。
“你要是死了。”他声音低下去，“我问谁去？”
远处传来炮声，一声比一声近。河面开始晃，战船的影子在水里摇晃，像一群鲨鱼游过来。
天上的云裂开一道缝，月光照下来，正好落在他们头顶。
陈砚舟单膝跪地，左手撑住泥地，防止自己倒下。右手紧紧攥着那半块血纹碑，石头边缘割进掌心，血混着雨水往下淌。
苏怀镜的身体慢慢滑下去，倒在泥水里，头歪向一边。她的胸口还在起伏，但很慢，像随时会停。
“别信……声音。”她最后说了这一句。
陈砚舟抬起头，右眼流着血，左眼全是金光。他看着天空，看着河水，看着自己变了形的左手。
然后，他把那半块血纹碑，狠狠按进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