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炸开的瞬间，陈砚舟的身体猛地一震。
背后那东西顶出来一半，像是骨刺，又像未展开的翅根，撕开皮肉往外挤。他没叫，只是咬紧牙关，右眼闭着，左眼全是金色，像烧化的铜水灌进了瞳孔。
苏怀镜的手还在往前伸。
指尖离他脸颊只差一点。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像风吹薄的纸，连实验服都跟着发虚。银针一根根从腰间掉落，砸在泥地上没声。心口的耳钉陷得更深，血顺着衣服往下淌，在阵眼里汇成一小片红圈。
可她的手印没松。
金线还连着两人，颤得厉害。
陈砚舟忽然动了。
不是扑向她，也不是后退，而是抬起还能动的右手，一把抓住自己左臂的龙爪。那爪子已经黑得发亮，指甲尖锐，正不受控地往苏怀镜脖子方向偏移。
他用力掰回去。
骨头发出咔的一声响。
“别碰她。”他对自己说。
话音刚落，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
“杀了她，你就能活。”
是个女人的声音，温柔，熟悉。
是他母亲。
画面一下子变了。
他看见雨夜的桥，母亲抱着襁褓里的自己，站在江边。她回头看了眼远处追来的火把，把一块玉塞进他嘴里，然后轻轻把他放在岸边石头上。
“等你长大，会有人替我护你。”她说。
镜头一转，七岁的苏怀镜从草丛里爬出来，捡起那个婴儿，抱在怀里。她手里拿着一碗药，喂进他嘴里。
“这是忘忧散。”母亲的声音继续响，“她是你命里的钥匙，也是锁。要解开诅咒，就得用她的血。”
陈砚舟冷笑。
他还记得这场景。
但他记得的不一样。
他记得那天，是自己半夜发烧，苏怀镜翻墙进他家，拿银针扎他头顶退烧。她怕他疼，一边扎一边唱歌。针盒打开时，他看见内侧画了个符号——小手印和交叉银针。
那时候她就说：“这是我爸留下的，能挡邪气。”
他信了。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挡邪气。
是封龙阵的眼。
但现在，这个“母亲”的声音告诉他，必须杀苏怀镜，才能完成血纹融合，成为新龙主。
他说：“你不是我妈。”
脑海里的画面晃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妈死前说的话，我没听见。”他喘着气，额头青筋暴起，“但我知道，她不会让我杀人换命。”
那声音沉默了一瞬，又变了个样。
“你不听我的，就会死。”
这次是陆玄冥。
折扇半遮脸，紫金长袍，站在一片灰雾里。
“双生血纹，必死其一。这是天命。”
陈砚舟扯了下嘴角：“你这种被皇帝当狗养的人，也配谈天命？”
画面再变。
皇帝出现了。明黄龙袍，手指戴着玄铁指套，站在高台之上。
“朕给你一次机会。”他说，“杀了她，龙脉归你。”
陈砚舟盯着他，忽然笑了。
笑得肩膀都在抖。
“你们一个个，都想让我动手？”他声音沙哑，“可你们忘了——”
他抬起右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然后在额头上那四个字上重重划了一下。
**不为龙主**
“七岁那年，我就学会装乖了。”他说，“你以为我会信你编的故事？”
脑子里的声音停了。
现实里，苏怀镜的气息更弱了。
她嘴唇动了动，只吐出一个字：
“走……”
陈砚舟低头看她。
她跪在地上，头快垂到胸口，手印却还维持着。金线摇摇欲断，像风里最后一根蛛丝。
他知道她在耗自己。
用命撑这个阵。
他慢慢弯下腰，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两人的呼吸撞在一起，很轻，很短。
“你说过要一起活。”他低声说，“这次换我记住你。”
说完，他突然咬破舌尖。
一口血喷出来，在空中画了个形状。
不是符文，不是禁术，就是个歪歪扭扭的刀形图案，像他在笔记本角落随手画的那种。
柳叶刀。
他最喜欢的设计。
血符落进阵眼的刹那，金光猛地一收。
不再狂暴，而是缓缓流转，像河水归渠。
裂缝里的黑水开始退。
三十七道残魂重新站直，齐声开口：
“信者承命，逆者掌权。”
陈砚舟感觉体内的力量稳住了。
龙化没退，但不再往前冲。背后的骨刺停在皮外寸许，被一层金光裹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
他左眼的金光还在，右眼依旧闭着。脸上血和鳞片混在一起，分不清哪块是伤，哪块是变。
但他站住了。
苏怀镜的手微微动了下。
指尖终于碰到了他的脸。
很凉。
像冬天实验室里，她递给他体温计时的手。
陈砚舟没动。
他知道她快撑不住了。
也知道这个阵不能散。
他抬起左手——那只还是龙爪的手——慢慢按向自己的心口。
皮肤裂开，血流出来，滴进阵眼。
不是献祭。
是回应。
三十七道残魂同时震动，声音变得清晰：
“血为引，信为基，封龙不杀。”
金线重新亮起，比之前更稳。
苏怀镜的手印没松，但人已经歪了下去，靠在他肩上。
他还站着。
背后那对未展的翅骨在金光中微微颤动，像是睡着了。
河面静了。
风也停了。
裂缝边缘的泥地上，那支钢笔还在。
笔尖朝上，像是被人插进去的。
陈砚舟低头看了看。
然后抬起脚。
踩了下去。
笔身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