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公深夜亲临,带来的圣旨内容出乎意料,并非问罪,而是命瑞亲王萧景珩即刻接手处理科举风波,安抚士子,查明原委。
这道旨意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本已不平静的湖面,在清梧轩内众人的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旨意中“妥善安抚”、“查明原委”的措辞,以及“混淆视听”、“动摇国本”的定性地,微妙地传递了深宫中那位帝王的复杂心绪:
他并未全然采信流言,但对眼下失控的局势极为不满,要求迅速平息,并将这烫手的山芋与考验意味十足的权柄,一并交给了身处漩涡中心的儿子。
萧景珩接旨谢恩,神色恭谨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送走宣旨的洪公公后,他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冷冽与决断力。
他转身,目光扫过苏云昭与两位谋士,声音沉稳而迅速:
“父皇旨意已下,既是危机,亦是转机。凌墨!”
“属下在!”凌墨应声而入,甲胄微响。
“即刻点齐一队侍卫,全部便装,混入贡院街人群。
首要之务是保护那些闹事士子的安全,防止有人趁乱下黑手栽赃,或煽动民变!
另,立刻持我名帖,请京兆尹冯大人、礼部侍郎李大人过府议事!
要快,刻不容缓!”
“是!”
凌墨抱拳,身影如疾风般掠出书房。
萧景珩随即看向苏云昭,眼神交汇间已有默契:
“云昭,安抚士子、联合官府之事我来处置。
但那些污蔑构陷的揭帖,乃是对方攻击之利器,亦可能是其破绽所在。
剖析真相,寻其漏洞,需你之力。”
“殿下放心,我明白。”
苏云昭郑重点头,立刻唤道,“丹心!”
一直候在门外的丹心应声而入,步履轻盈却带着警觉。
“你设法立刻去市面上,搜集几张流传的揭帖回来,要快,注意隐蔽。”
“是,王妃!”
丹心没有丝毫迟疑,身影一闪,便如夜莺般悄无声息地融入王府的夜色之中。
安排既毕,萧景珩深吸一口气,对顾、赵二位先生道:
“二位先生稍待,待京兆尹与礼部之人到来,还需共同议定个章程。”
他目光投向窗外,远处隐约的喧嚣声随着夜风飘摇而来,预示着贡院街的不眠之夜。
“山雨已来,我辈唯有迎风而上。”
顾先生面露忧色:
“殿下亲赴险地,是否……”
“正因是险地,本王才必须亲往。”
萧景珩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躲于府中,徒增猜疑,示人以弱。
唯有直面锋芒,方能破局解惑,亦让父皇与天下人看清,我问心无愧。”
不久,京兆尹冯大人与礼部侍郎李大人脚步匆匆地赶到,额间皆带着冷汗,官袍微乱,显然是惊惧交加。
科举出事,直指亲王,他们这些相关官员一个不慎便是泼天大祸。
萧景珩并未苛责,而是冷静地听取二人汇报目前情况:
士子聚集之多,情绪之激动,舆情之汹涌,已近乎失控边缘,京兆府的差役弹压已显吃力,强行动武恐生更大变乱。
“即刻加派人手,以维持秩序、防止踩踏为名,封锁贡院街各路口,但暂勿强行驱散。”
萧景珩指令清晰,“李大人,你礼部立刻封存所有本次春闱试卷,严加看管,预备复核。
冯大人,你派人细查那几个带头闹事士子的籍贯、师承、平日言行,尤其关注他们近日接触过何人,银钱用度可有异常。”
他条分缕析,瞬间让慌乱的下属找到了主心骨。
二人连忙领命。
“安抚之事,本王亲自去。”
萧景珩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备车,去贡院街。”
苏云昭送至书房门口,眼中忧色与信任交织:
“殿下一切小心。”
萧景珩深深看她一眼,颔首示意她安心,随即大步流星而出。
王府车驾早已备好,在凌墨及精锐侍卫的护卫下,迅速驶向那片是非之地。
清梧轩内暂时恢复了安静,但空气依旧紧绷。
苏云昭凝望着窗外马车远去的方向,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她知道,他这一去,便是直接踏入了对方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片刻后,丹心的身影如同轻烟般悄然而归,手中紧紧攥着几张粗糙的纸张。
“王妃,拿到了。市面上流传颇广,奴婢混在人群里轻易便取了几张。”
“好!”
苏云昭精神一振,接过那几张所谓的“揭帖”,快步走回灯下细看。
顾、赵二位先生也围拢过来。
纸张劣质,印刷潦草模糊,显是仓促间大量印制。
内容极尽煽动之能事,详细描绘了“泄题”过程,指名道姓,言辞凿凿,极具蛊惑性。
苏云昭秀眉微蹙,仔细逐字阅读。
作为现代法医,她习惯于从细节中寻找真相,而这几张充满情绪宣泄的揭帖,在她眼中,首先需要接受的是逻辑与事实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