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宫内,药香虽未散尽,但因皇帝病情趋稳,往日那沉甸甸的压抑感似乎也淡去了几分。
皇帝靠在龙榻上,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锐利,正就着瑞王萧景珩的手,慢慢饮着温热的清水。
林贵妃便是这时,带着一阵香风,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精心,一身海棠红蹙金宫装,衬得她容颜娇艳,云鬓上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步履轻轻晃动,流光溢彩。
她先向皇帝盈盈一拜,声音甜腻婉转:
“臣妾给皇上请安。
见皇上气色好转,臣妾这心才算踏实了些。”
皇帝抬了抬眼,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萧景珩见状,默默退开一步,将榻前的位置让出,垂首侍立一旁,姿态恭谨。
林贵妃顺势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萧景珩,随即又落回皇帝脸上,满是关切。
“皇上,您身子刚好转,还需静养,朝政虽重,也不及您的万金之躯啊。”
她说着,拿起宫人托盘中的玉梳,作势要为皇帝梳理鬓角,动作亲昵自然。
皇帝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手,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
“朕自有分寸。”
林贵妃手一顿,脸上笑容不变,顺势将玉梳放回,话锋却是一转:
“是,皇上圣明。
只是臣妾想着,景琰那孩子在边关,若是知道父皇病体康复,不知该多高兴。
他前几日来的家信中,还念念不忘父皇的安康,说恨不能即刻飞回京城,亲奉汤药于榻前呢。”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萧景珩垂着眼睑,仿佛未曾听见贵妃言语中暗藏的机锋,只专注地看着宫人手中捧着的药盏,计算着下一次进药的时辰。
皇帝阖上眼,似在养神,并未接话。
殿内一时只闻更漏滴答之声。
林贵妃心中焦急,忍不住又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放得更柔:
“皇上,景琰此次在边关亦是浴血奋战,听闻近日又打了一场胜仗,也算是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这孩子,性子是急了些,但对父皇的孝心、对朝廷的忠心,那是天地可鉴的。
如今战事稍缓,他心中挂念父皇,若是……”
“贵妃。”
皇帝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眼睛依旧闭着,语气平淡无波,“边关战事,朕自有军报。
景琰是皇子,守土卫疆是他的本分。
朕病了这些时日,朝中上下,恪尽职守者众,景珩他们,也都很尽心。”
这话听着平常,却让林贵妃心头一凛。
皇帝这是在提醒她,莫要只盯着自己儿子那点功劳,更莫要忽略了其他皇子,尤其是瑞王的“尽心”。
她偷眼觑向萧景珩,只见他神色沉静,无波无澜,仿佛皇帝夸赞的并非是他一般。
她心有不甘,还想再言,却见皇帝已显露出疲惫之色,微微挥了挥手。
一旁侍立的大太监洪公公立刻上前,躬身道:
“贵妃娘娘,皇上该歇息了。”
林贵妃只得咽下嘴边的话,起身行礼告退。
转身离开之际,她瞥见萧景珩正细心地将皇帝背后的软枕调整到更舒适的位置,动作轻柔熟练,而皇帝虽闭着眼,眉宇间却是一片安然。
这一幕刺得她眼睛发痛,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退出乾元宫,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林贵妃只觉得心头憋闷得厉害。
皇帝的敷衍和回避,瑞王那无懈可击的孝行,都像一块块巨石压在她心上。
她原想借着探病之机,为儿子表功,试探立储口风,却不料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娘娘,”贴身宫女见她脸色不善,小心翼翼地道,“您也别太忧心,靖王殿下在边关立下大功,皇上心里定是清楚的。”
“清楚?”
林贵妃冷笑一声,美目中闪过一丝阴鸷,“皇上如今眼里,只怕只有那个日日守在榻前‘尽孝’的老三!
景琰在边关拼死拼活,倒显得不如他会伺候人了!”
她越想越气,脚步加快,“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得想办法让景琰尽快回来……还有,那个苏云昭,听说最近在瑞王府安分得很?
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安分到几时!”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向灰蒙蒙的宫墙深处。
林贵妃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心中那股不安与焦躁,却如何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