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连下了几日小雪,将朱墙碧瓦覆盖上一层素白,压下了几分靖王凯旋带来的燥热之气。
瑞王府内,更是一片静谧,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
苏云昭的日子过得极有规律。
每日清晨,先去昭晖院正厅处理王府内务,事无巨细,皆料理得井井有条。
随后便是在锦墨堂看书、打理善堂账目,或是与萧景珩一同接见一些看似不甚重要的官员家眷。
这日,她正在锦墨堂内见一位身着半旧靛蓝棉裙的妇人。
那妇人面容憔悴,眼神却带着感激与坚韧,正是此次边关战事中一位阵亡校尉的遗孀赵氏。
“王妃娘娘大恩,民妇没齿难忘。”
赵氏说着便要跪下磕头,“若非善堂及时发放抚恤银两,又帮衬着找了这缝补的活计,民妇与一双儿女,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她手中还拿着一件刚缝补好的王府下人的衣物。
苏云昭示意拂雪将她扶起,温声道:
“赵娘子不必多礼,这是朝廷恩典,也是将士们应得的。
你能自强不息,抚养儿女,更令人敬佩。”
她让挽月拿出一包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和几锭银子,“这些给孩子读书用。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赵氏千恩万谢地去了。
挽月低声道:
“王妃,这已是本月第五位亲自上门致谢的军属了。
是否太过招眼?”
苏云昭摇头,“我们行事光明正大,抚恤伤亡,鼓励遗属自强,有何可指责?
若一味避嫌,反倒显得心虚。
要的,便是这‘润物细无声’的效果。”
她深知,人心向背,往往在于这些细微之处。
这些军属的感激与口碑,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处理完庶务,她便去了府中的小厨房。
并非亲自下厨,而是指点厨娘用一些简易的法子处理药材,熬制一些温补驱寒的药膳。
一部分送入宫中,给帝后及瑞王,另一部分则分装好,由可靠之人,送往一些在此次战事中保持中立或略微偏向靖王,但其家族中有年老体弱长辈的朝臣府上。
名义是瑞王妃体恤老臣,一点心意。
“王爷近日公务繁忙,与几位先生议事常至深夜,这参汤务必盯着他喝下。”
苏云昭仔细吩咐檀香。
萧景珩则在清梧轩中,接见的并非炙手可热的实权官员,而多是如王先生、赵先生这般的寒门谋士、世家旁支,或是如凌墨这般绝对忠诚的核心护卫。
他们商议的,也并非如何攻讦靖王,而是如何将此次战功带来的潜在政治资源——如那些因功得到擢升的实干官员——悄然吸纳、整合,形成一张稳固而隐形的网络。
“吏部考功司新提的那位主事,家贫甚孝,其母风疾多年……”赵先生沉吟道。
萧景珩接口:
“云昭已打听到一位江南来的名医,擅治此症,可设法引荐。”
他手指轻点名单上另一个名字,“工部这位员外郎,于水利一道颇有见解,此前因不善钻营被埋没,此次后勤调度中表现出色,可多加留意,适时举荐。”
没有结党营私的张扬,只有悄无声息的经营与渗透。
如同春雨入夜,不见其形,但根基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植。
这日,皇帝萧鉴在批阅奏折间隙,随口问侍立一旁的洪公公:
“瑞王近日在忙些什么?”
洪公公躬身答道:
“回皇上,瑞王殿下每日按时入宫处理政务,下朝后便回府,或是召见几位清客幕僚议事,或是陪伴瑞王妃。
听闻瑞王妃近日忙着打理善堂,还亲自指点厨下做了些药膳,送了些给几位老臣府上,说是天寒地冻,聊表心意。”
皇帝闻言,笔尖微顿,哼了一声:
“他倒是沉得住气,也会收买人心。”
话虽如此,眼中却并无多少怒意,反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放松。
相较于靖王府门庭若市、谢明蓁上蹿下跳的张扬,瑞王夫妇这番“深藏若虚”的姿态,更符合他心目中储君应有的沉稳与仁厚。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深夜,苏云昭已歇下,却被外间细微的响动惊醒。
值夜的丹心进来禀报:
“王妃,凌侍卫求见,说有急事。”
苏云昭心中一凛,立刻披衣起身。
凌墨站在外间,神色凝重,低声道:
“王妃,我们安排在善堂附近的人,抓到一个试图纵火未遂的宵小。
经初步审讯,他受人指使,欲烧毁善堂的账房。”
苏云昭眸色瞬间冷冽如冰,“人呢?”
“已秘密关押,等候王妃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