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雪后初霁。太极殿前的汉白玉广场被宫人清扫得干干净净,映着清晨微熹的天光,更显庄严肃穆。
这是皇帝萧鉴病体初愈后,首次恢复常朝。
文武百官皆屏息凝神,按班次肃立,等待着天子的驾临。
“皇上驾到——”随着内侍悠长的唱喏,皇帝身着明黄色龙袍,在御前侍卫和内侍的簇拥下,缓步登上丹陛,落座于龙椅之上。
他面容虽比病前清瘦了些,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深邃,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臣,不怒自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在大殿中回荡。
“众卿平身。”
皇帝的声音沉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朕前些时日微恙,赖祖宗庇佑,已无大碍。
期间国事,有赖诸卿与皇子尽心辅佐,朕心甚慰。”
他的目光落在站在武官班首的萧景琰和文官班首附近的萧景珩身上,“尤其是景琰、景珩,一外一内,于边事、于朝局,皆有建树,朕已论功行赏。
望你二人日后亦能如此,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共辅国政。”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是肯定,也是告诫。
萧景琰与萧景珩同时出列,躬身应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虽强调“兄弟同心”,但眼神在扫过萧景琰时,微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近日谢明蓁在宫外的种种狂言,显然已传入皇帝耳中。
而萧景珩的低调沉稳,苏云昭的“淑德贤良”,则形成了鲜明对比。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议的都是些日常政务。
直到临近散朝,一位向来以耿直着称的御史大夫出列,手持笏板,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讲。”
“臣听闻,京中近日有瑞王妃主持之善堂,专司抚恤阵亡将士遗属,本为仁政。
然,臣收到风闻,谓善堂账目或有不清,恐有借善敛财之嫌。
且近日更有宵小欲纵火焚毁账房,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臣不敢妄断,恳请陛下明察,以正视听,免使仁政蒙尘,寒了将士之心!”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无数道目光瞬间投向站在班列中的瑞王萧景珩,以及虽未在朝堂,但其名已被提及的瑞王妃苏云昭。
萧景珩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
果然来了!而且时机选得如此刁钻,正是在皇帝重临朝堂,看似一切步入正轨之时发难。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看向对面的萧景珩,嘴角微微勾起。
他事先并不知情,但乐见其成。
皇帝眉头微蹙,看向萧景珩:
“景珩,此事你可知晓?”
萧景珩出列,从容应道:
“回父皇,善堂之事,由云昭一手操持,儿臣略知一二。
至于账目,儿臣曾亲自查阅,笔笔清晰,皆有据可查。
纵火未遂之事,确有发生,幸得府中护卫及时发现,未酿成大祸,凶手已擒获,正在审讯之中。
儿臣本欲待案情明朗再禀报父皇,不想竟有御史风闻奏事。”
他语气平和,既说明了情况,也暗指对方仅凭风闻便贸然上奏,有失稳重。
皇帝沉吟不语,目光深沉。
这时,又一位官员出列,却是苏云昭暗中经营人脉时,曾得其药膳恩惠的一位老翰林之子,现任礼部郎中。
他躬身道:“陛下,臣母日前病中,曾得瑞王妃遣人赠送药膳,臣感念其德。
臣亦听闻,善堂抚恤,皆是实银发放,诸多军属感念天恩与王府仁德。
纵火之事,蹊跷颇多,臣以为,当严查幕后主使,而非质疑善堂本身。”
紧接着,又有几位受过瑞王府间接恩惠或本就中立的官员出言,或证明善堂确有实效,或建议应彻查纵火案。
朝堂之上,顿时又起波澜。
皇帝看着殿下争论,心中明镜似的。
他深知这绝非简单的风闻奏事,而是两子相争的又一体现。谢明蓁近日的言行,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够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善堂之事,既有争议,便着内侍省与户部派人,会同瑞王府,共同核查账目,务必水落石出。
纵火未遂一案,由京兆尹接手,严加审讯,务必将幕后之人揪出。”
他没有偏听任何一方,而是采取了最稳妥的核查之法。
但这对于瑞王府而言,已是极大的压力。
“景珩,”皇帝看向萧景珩,“清者自清,你与云昭,配合核查便是。”
“儿臣遵旨。”萧景珩躬身领命,面色平静,心中却知,真正的较量,从现在才正式开始。
谢明蓁这一招,虽未必能一击致命,却成功地将善堂和苏云昭推到了风口浪尖,也试探了皇帝的态度。
散朝后,萧景珩与几位心腹臣工快步离去,面色凝重。
萧景琰与谢明蓁得知朝堂情形,虽未完全如愿,却也相视一笑。
能引得皇帝下令核查,便是胜利的第一步。
回到瑞王府,萧景珩将朝堂之事告知苏云昭。
苏云昭听完,并无惊慌,只冷静道:
“账目绝无问题,随时可查。至于纵火之人……”
她眸中寒光一闪,“或许,我们可以借此,送谢明蓁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