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地面冰冷而坚硬,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混沌的天空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晕,将这片巨大的洞窟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侦察艇歪斜地停靠着,如同搁浅的巨兽,艇身多处破损,冒着细微的电弧,显然已无法短期内修复。
程影优先处理了岩铠的伤势,利用艇上最后的医疗资源稳定了他的情况,但岩铠依旧陷入深度昏迷,需要静养。莉娜则强撑着精神,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环境,一边将大部分心神放在怀中的“水韵”碎片上。
碎片的状态极其糟糕。灵性之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裂痕遍布,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碎裂。那道冰冷的印记虽然因环境剧变而暂时沉寂,却依旧像一颗黑色的心脏,盘踞在本源深处,缓慢而顽固地搏动着,散发着不祥。
莉娜尝试用其他三枚碎片的力量去温养它,但效果甚微。这片空间的规则带着一种奇特的“惰性”,能量流动极其缓慢,连碎片的共鸣都受到了极大压制,仿佛声音在粘稠的胶水中传播。这虽然进一步抑制了印记的活动,但也让修复工作举步维艰。
“能量活性低于基准值百分之九十,规则呈现‘高密度惰化’特性,”程影检查着便携式环境扫描仪,眉头紧锁,“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规则垃圾场,或者某个巨大系统的沉寂缓存区。我们可能被那个漩涡抛到了某个亚空间碎片里。”
他尝试发射探测波,但波束传出不远就被那惰性的规则场吸收、消散,无法探测到更远的地方。唯一的指引,只剩下碎片传来的、那微弱却持续指向空间深处的牵引感。
“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莉娜看着昏迷的岩铠和濒临破碎的“水韵”碎片,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碎片在指引方向,那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答案,或者……离开的方法。”
程影点了点头。他迅速收集了艇上所有还能使用的设备和资源,打包成两个便携行囊。他将岩铠小心地安置在侦察艇相对完好的舱室内,设置了简单的警戒和维生装置。“希望这里足够安全,能让他撑到我们回来。”
准备妥当,莉娜和程影离开了侦察艇的残骸,踏上了这片未知的暗金色大地。
行走其中,那股无处不在的“惰性”感更加明显。脚步沉重,思维似乎也比平时缓慢了一些。周围散落着一些巨大的、风格与金属残骸一致的建筑碎块和不明用途的金属构件,它们都呈现出一种极度腐朽的状态,仿佛经历了亿万年时光的冲刷,连最基本的物质结构都在惰性规则下趋向于“寂灭”。
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他们脚步的回响和彼此的心跳。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随着他们深入,地面开始出现一些浅浅的沟壑,沟壑中流淌着的不是水,而是某种凝固的、暗银色的能量流,它们流动得极其缓慢,如同粘稠的岩浆。碎片传来的牵引感也越发清晰。
前行了约莫数个小时,前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一片更加巨大的、由无数根参天金属巨柱构成的“森林”出现在视野尽头。那些巨柱同样残破不堪,表面布满了腐蚀的痕迹和巨大的裂口,许多已经断裂、倾斜,构成了一片错综复杂的金属迷宫。
碎片指引的方向,正指向那片巨柱森林的深处。
两人对视一眼,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地步入其中。
巨柱之间的通道宽阔而幽深,上方是纵横交错的断裂金属梁,遮蔽了混沌的天空,使得内部光线更加昏暗。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金属尘埃。
就在他们深入这片金属迷宫不久,莉娜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听到了吗?”她压低声音,侧耳倾听。
程影凝神片刻,摇了摇头:“除了我们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不……有声音……”莉娜的眼神变得锐利,“很微弱,像是……低语。”
她集中精神,将感知提升到极限。果然,在那片无处不在的规则惰性背景噪音下,隐藏着一种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无数个源的集体低语。这低语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或者说,是这片空间规则本身记录下来的、古老信息的回响!
她尝试捕捉那些低语的内容,但它们太过破碎和杂乱,如同被干扰的无线电波。
“……引擎……停转……”
“……协议……冲突……无法……调和……”
“……归途……坐标……丢失……”
“……守卫……背叛……循环……锁定……”
“……钥匙……在哪里……”
“……熵……在增长……”
“……方舟……最后的……”
破碎的词语,与之前金属残骸和幽灵船传递的信息相互印证,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它们像是一群迷失在此地的古老意识的集体哀嚎,被这片惰性空间永久地记录、循环播放。
这些低语证实了“循环守卫”的背叛,提到了“引擎停转”和“循环锁定”,再次强调了“钥匙”和“方舟”的重要性,并且……提到了“熵的增长”。这与幽灵船警告的“熵核”遥相呼应。
就在莉娜试图从这些杂乱低语中梳理出更多线索时,怀中的“水韵”碎片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悸动!
不是来自它自身的意识,也不是那冰冷印记的波动,而是……仿佛受到了某种外部同源力量的微弱呼唤!这呼唤来自迷宫更深处,比那些规则低语更加清晰,更加……迫切!
与此同时,程影猛地抬起手腕,看向环境扫描仪。屏幕上,代表能量活性的数值,在某个方向上,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上升波动!
“前面有情况!”程影低声道,“能量活性异常,虽然依旧很低,但比周围环境高出几个百分点!”
莉娜点了点头,她也感觉到了。那片区域的规则惰性,似乎比其他地方要……稀薄一些。
希望在前方?还是另一个未知的陷阱?
两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循着那微弱的呼唤和能量异常,朝着巨柱迷宫的更深处,加快了脚步。
穿过几条倾斜的通道,绕过几处坍塌的金属山峦,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并非建筑,而是一个向下凹陷的、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坑洞边缘,矗立着几尊巨大的、已经严重风化破损的金属雕像,它们形态非人,姿态却都带着一种守卫般的庄严与悲怆。
而那股微弱的呼唤和稍高的能量活性,正是从那个深不见底的坑洞中传来的!
坑洞边缘,散落着一些比外面更新鲜的……银色痕迹?那痕迹带着镜影特有的气息,但似乎被这里的惰性规则严重抑制,活性很低,如同干涸的水渍。
莉娜和程影走到坑洞边缘,向下望去。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连混沌天空的光晕都无法照亮其下方。但那呼唤感,以及“水韵”碎片的悸动,都明确地指向下方。
下面有什么?是另一枚碎片?还是某个古老的装置?亦或是……镜影试图寻找的东西?
而就在这时,莉娜怀中的“水韵”碎片,那近乎熄灭的灵性,突然挣扎着传递出一段极其清晰、却充满痛苦与警告的意念:
“下面……有光……能……修复……但……也有……它们的……‘巢’……”
修复的希望,与镜影的巢穴,竟在同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