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边缘,阴冷的气流盘旋而上,带着金属尘埃和岁月腐朽的气息。莉娜凝视着手中“水韵”碎片传递来的警告——“光”与“巢”同在。修复的希望与致命的威胁,如同硬币的两面,在这深渊之下诡异地共存。
程影检查了仅剩的装备:两把能量即将耗尽的便携切割器,几枚基础照明棒,环境扫描仪,以及一个从侦察艇残骸中抢救出的、能短时增强局部能量场的小型稳定器。
“下不下去?”他看着莉娜,声音平静,但眼神凝重。岩铠需要救治,“水韵”碎片急需修复,留在这里也只是慢性死亡。
莉娜的目光从深坑移回怀中黯淡的碎片,又望向程影。她没有选择。“下去。但必须非常小心。‘水韵’的警告不会空穴来风。”
他们用切割器在坑壁相对坚固处凿出简易的踏足点,并将照明棒固定在肩头,开始沿着近乎垂直的坑壁向下攀爬。坑壁并非天然岩石,而是由致密的、蜂窝状的合金结构构成,许多地方已经脆化,一碰就簌簌掉落碎屑。
越向下,那股惰性规则的压力似乎减轻了少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微弱的、类似臭氧的能量气味。黑暗浓郁得化不开,照明棒的光晕只能照亮周身几米范围,更下方依旧是无尽的漆黑。
下降了约百米,坑壁开始出现横向的、巨大的管道开口或检修通道的残迹,黑黝黝的洞口像巨兽的喉咙。一些洞口边缘,能看到更多新鲜的银灰色痕迹,甚至有些地方凝结成了半流质的胶状物,在照明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镜影在这里的活动迹象明显增多,但似乎同样受到环境抑制,活性不高,如同冬眠的蛇。
“巢穴的……外围?”程影压低声音,用扫描仪探测其中一个洞口,显示内部有微弱的能量聚合反应和复杂的规则褶皱。
莉娜示意不要轻易进入这些侧向通道。碎片的呼唤来自正下方,那修复的“光”也在更深之处。
继续下行。又下降了数十米,下方的黑暗终于被一点微光打破。
那并非照明,而是一种自发的、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从坑底某处散发出来,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坑底并非实心,而是一片更加复杂、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间,布满了更多巨大的、扭曲的金属结构和断裂的晶格平台。而在中央,一个相对完整的、碗状的金属基座上,悬浮着一团不断缓慢旋转、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球。光球直径约两米,内部似乎有液体般的能量在流转,其散发的波动,让莉娜怀中的“水韵”碎片发出了渴望的震颤——正是它感知到的“修复之光”!
然而,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以那光球为中心,方圆近百米的区域,地面、墙壁、天花板的金属结构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缓慢蠕动着的银灰色物质!它们不像外界的镜影那般活跃拟态,而是如同某种半休眠的菌毯或蜂巢组织,层层叠叠,许多地方还凝结出瘤状或触须状的凸起。一些凸起偶尔会微微搏动,散发出冰冷的、熟悉的窥探感。
这里确实是镜影的一个“巢穴”,一个在惰性规则下以低能耗模式维持的、仿佛在“孵化”或“存储”着什么的地方。而那修复光球,就像落入蛛网的飞蛾,被这恶意的巢穴所包裹、环绕。
“光球……似乎是某种古老的能量节点,或者净化装置,”程影分析着扫描数据,声音压得极低,“它的能量性质非常纯粹,带有强烈的稳定和修复特性,对碎片应该有益。但它的能量输出被这些镜影物质严重屏蔽和吸收了,所以外界只能感知到微光。”
如何接近光球?穿过这密密麻麻、不知深浅的镜影巢穴?
莉娜观察着那些缓慢蠕动的银灰色物质。它们似乎对光球本身没有攻击性,只是附着和吸收其散逸的能量。但对任何外来者,恐怕就不会这么“温和”了。
她尝试将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碎片的气息延伸过去。靠近巢穴边缘时,那附近的银灰色物质立刻产生了反应,如同嗅到气味的鬣狗,微微耸动,朝着气息来源的方向“看”来,虽然动作迟缓,但恶已清晰可辨。
硬闯是下策。她们没有足够的火力清理这么大片区域,一旦惊醒整个巢穴,后果不堪设想。
“用稳定器,”莉娜脑中灵光一闪,“制造一个短暂的高强度纯净能量场,模拟光球本身的波动,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或者干扰它们的感知。我们从另一边绕过去。”
程影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他将小型稳定器调整到最大输出,设定为释放一种模仿扫描到的光球核心频率的纯净稳定波。
“准备……现在!”
程影将稳定器猛地掷向巢穴区域的另一端!稳定器在空中启动,爆发出一个直径数米的、耀眼但不刺目的乳白光球虚影,同时释放出强烈的稳定能量波动!
嗡——!
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滴入冷水,整个镜影巢穴瞬间“沸腾”了!靠近稳定器的银灰色物质剧烈涌动,朝着那个“假光球”疯狂汇聚、包裹而去!就连更远处的物质也受到影响,蠕动的方向发生了改变。
通往中央真光球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条相对稀疏的“走廊”!
“走!”莉娜低喝一声,与程影同时从藏身的坑壁跃下,落地后毫不停留,沿着那条短暂出现的“走廊”,向着中央光球全速冲刺!
脚下的银灰色物质冰冷粘腻,传来令人作呕的触感。两侧的“菌毯”在稳定器干扰下虽然反应迟缓,但依旧试图合拢。一些离得近的触须状凸起缓缓抬起,朝着他们抓来。
程影挥舞着能量即将耗尽的切割器,斩断探来的触须。莉娜则调动“晨曦”碎片的力量,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净化光晕,驱散试图附着上来的银灰色物质。
短短几十米距离,如同穿越雷区。
终于,两人冲到了中央碗状基座边缘,纵身跃上。身后的“走廊”正在快速闭合。
基座之上,光球近在咫尺。柔和温暖的光芒笼罩全身,莉娜怀中的四枚碎片同时发出愉悦的共鸣,尤其是“水韵”碎片,那黯淡的光芒竟然肉眼可见地明亮了一丝,裂痕处有微小的能量光点在试图弥合。
“有效!”莉娜心中一喜,立刻将“水韵”碎片尽可能贴近光球。柔和的白光如同水流般包裹住碎片,缓缓渗透进去。她能感觉到,碎片内部那冰冷的印记在这纯净的修复能量冲刷下,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和抵抗,但侵蚀的速度被大大延缓了,碎片自身的灵性也在微弱地复苏。
然而,好景不长。被稳定器吸引到远处的镜影物质似乎发现上当,开始躁动不安地回涌。更麻烦的是,靠近基座的巢穴部分,似乎因为光球被“接触”而受到了刺激,蠕动骤然加剧!
基座边缘,几处银灰色物质较厚的地方,开始隆起、塑形,迅速形成了几只形态模糊、但带着尖刺和利爪的银灰色怪物!它们散发着比外界镜影更加凝练、更加“专注”的恶意,目标明确地锁定了基座上的两人和……正在接受修复的“水韵”碎片!
稳定器的能量即将耗尽,假光球虚影开始闪烁、消散。
“抓紧时间!”程影挡在莉娜身前,面对缓缓逼近的银灰色怪物,举起了最后一柄切割器。
莉娜知道修复无法一蹴而就,但每多一秒都是宝贵的。她一边引导光球能量加速冲刷“水韵”碎片,一边将部分心神沉入碎片内部,配合修复能量,尝试冲击那道冰冷印记的核心!
就在这时,光球本身似乎因为输出加剧,内部流转的能量显现出更清晰的形态。莉娜无意中瞥见,在那乳白色的能量流深处,隐约浮现出一些极其复杂、不断变化的……符号和结构图?
这些符号,与金属残骸传递的数据流中,关于“世界引擎”核心区域的某些加密描述,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而其中一闪而过的某个结构,像极了……钥匙插入锁孔时的联动机制!
这光球,难道不仅仅是修复装置?它本身,就是某个“锁”的一部分?或者,是一个微型的“钥匙验证接口”?
这个念头刚起,异变突生!
正在被修复的“水韵”碎片,其内部那道冰冷的印记,在纯净能量的冲刷和莉娜的意念冲击下,似乎被逼到了某个临界点。它没有消散,反而骤然收缩,然后……如同受到某种遥远召唤,猛地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定向的信息流脉冲!
这股脉冲并非攻击莉娜,而是穿透了光球的能量场,射向了巢穴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下一秒,整个巢穴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共鸣!仿佛某个沉睡的、更大的“东西”,被这道脉冲唤醒了!
基座周围正在成型的银灰色怪物动作一滞,随即如同接收到了统一指令,变得更加狂暴,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
而光球内部浮现的那些符号结构,在这股来自巢穴深处的共鸣影响下,开始剧烈闪烁、扭曲,仿佛受到了污染和干扰!
修复过程被打断!“水韵”碎片表面的裂痕虽然有所弥合,灵性恢复少许,但核心处的印记并未根除,反而似乎与巢穴深处的某种存在建立了更深的联系!
“不好!”莉娜瞬间明白,她们可能触动了这个“巢穴”更深层的机制,或者……唤醒了某个更可怕的东西!
程影已经与两只银灰色怪物缠斗在一起,险象环生。
光球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明灭。
而巢穴深处那令人不安的共鸣,正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