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当天。
京城南郊的废弃仓库里,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腐朽木料的气息。
许大茂却觉得这空气比蜜还甜。
他叉着腰,看着手下的小弟用撬棍费力地撬开一个硕大的木箱。
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崭新的索尼彩电,在昏暗的光线下,显露出它高贵而迷人的轮廓。
“老大!是真的!是索尼!”一个小弟的惊呼声带着颤音。
许大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压下内心的狂喜。
他走上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像抚摸情人一样,轻轻滑过彩电冰凉光滑的屏幕。
就是这个东西。
这些金疙瘩,将是他许大茂重回人上人的登天之梯。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开着比阎解成更气派的轿车,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回到南锣鼓巷。
他要在秦枫家对面,买下一座更大、更豪华的院子。
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把腰弯到尘埃里。
他要让秦淮茹那个瞎了眼的女人,跪着后悔!
“都他妈给老子轻点!”
他意气风发地吼道,唾沫星子横飞。
“磕了碰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他正沉浸在即将掌控一切的美梦里,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忽然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不是被撞开。
而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外部硬生生向内挤压变形。
“轰!”
铁门扭曲着,轰然倒塌,砸在地上,掀起的烟尘如同一头怪兽,瞬间吞噬了仓库门口的光线。
许大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道由蓝白色制服构成的潮水,就从坍塌的门口和破败的窗户汹涌而入。
没有怒吼,只有整齐划一、令人窒息的脚步声。
警棍、锃亮的皮鞋、毫无感情的眼睛。
这些元素构成了一张无法挣脱的网,瞬间将仓库里的所有人笼罩。
他手下那几个混混,手中的撬棍“哐当”落地,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升起,就条件反射般地抱头蹲下。
许大茂的脑子彻底停转了。
他呆呆地站着,看着眼前这一切。
怎么会?
这明明是“秦哥”安排的生意。
这是他的投名状,是他的登天梯。
为什么……
一股无法控制的温热液体,顺着他的裤管急促地流下,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无比羞耻的痕迹。
他完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一名警官走到他面前,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对着那堆积如山的“货物”挥了挥手。
“经举报,你涉嫌巨额走私及投机倒把,跟我们走一趟吧。”
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
“不……不是的……误会!”
许大茂的求生本能终于压过了恐惧,他语无伦次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是……我是给秦枫秦院士办事的!这是个考验!”
听到“秦院士”三个字,那名警官终于低下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威严。
是一种混杂着怜悯与嘲弄的复杂神情,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带走。”
警官甚至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两名年轻警察上前,熟练地反剪他的双臂,像拖着一袋垃圾一样,将屎尿齐流的许大茂拖出了仓库。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许大茂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想通了。
这一定是考验!秦枫在考验他的忠诚和胆色!
只要他把所有事都扛下来,不把“上面”的人供出来,等风头过去,他就是天大的功臣!
“警察同志,我认罪。”
他甚至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江湖好汉的架势。
“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负责审讯的老警察闻言,抬起眼皮,看了看眼前这个还在演戏的蠢货,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文件夹里抽出一页复印件,扔到了许大茂面前。
许大茂疑惑地低头看去。
那是一份报案材料。
报案人信息那一栏是匿名的。
但落款处那个鲜红的印章,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眼球。
——“远望资本法律顾问部”。
远望资本!
这个名字,阎解成在他面前炫耀过!
那是秦枫的老婆,苏婉清在香港执掌的商业帝国!
这一瞬间,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作聪明,都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在他脑中炸裂开来。
什么考验?
什么自己人?
什么登天之梯?
从他心生歹念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精准地罩住了。
人家甚至不屑于亲自出手。
只是动用了一个小小的法务部门,就轻描淡写地布下了一个让他倾家荡产、万劫不复的死局。
他自以为是的算计,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一场提前写好剧本的、拙劣的猴戏。
他以为自己在高空走钢丝,殊不知,那钢丝的尽头,就是断头台。
而他,正兴高采烈地奔向那里。
“嗬……嗬嗬……”
许大茂的喉咙里,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古怪笑声。
他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和鼻涕就一起涌了出来,糊了满脸。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恐怖存在。
“啊——!”
绝望的、撕心裂肺的惨叫,最终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用头狠狠撞向冰冷的桌面。
砰!
砰!
砰!
最终,由于涉案金额极其巨大,且有前科,属于情节特别严重的累犯。
许大茂被以走私罪、投机倒把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
他的人生,将彻底终结于四面高墙之内。
他的名字,也从这个时代彻底消失,只在遥远北地的劳改农场档案里,留下一个冰冷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