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里扒外的贱人!”隆来恒听见伏柠儿居然说出“不想回去”的话,脸色瞬间铁青,顿时勃然大怒,猛地将手中的马鞭挥地啪啪作响,骂道,
“你装出那种软弱可怜的模样做什么?莫不是想靠着你那骚浪样勾引王爷,让他把你要过去收个房,好跟王妃娘娘姐妹相称?!”
这个贱人!竟然真的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投靠顾玹和穆希!
顾玹眉头紧锁,穆希更是面如寒霜:“隆来恒,你说话把嘴巴放干净点,小心本妃上告陛下,告你一个不敬天家之罪!”
隆来恒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朝着穆希鞠了一躬,冷笑道:“隆某失言,在这里给王爷和娘娘赔个不是!但是,那贱人确实是我家私产,纵然是王爷和娘娘,也没有当街夺人家产的道理吧!”
顾玹冷冷地瞧着他,对这种殴打自己枕边人的男人眼中充满了鄙夷,道:“你当初买下她时花了多少银子?你把她的契约书给本王,本王定以十倍偿你!”
隆来恒哈哈一笑,脸上充满了得意之色,叉腰道:“王爷不必破费!这贱人虽说不怎么值钱,还不如一匹汗血宝马的蹄子,可小人还没玩够,所以无法献给王爷了!王爷若是缺女人,小人回府后立刻选二十个水灵的黄花大闺女送到您下榻的地方去,包您满意!”
这话语中的下流猥琐之意昭然若揭,令顾玹俊俏的脸上泛起一丝薄红,双目圆瞪:“你给本王住口!”
穆希却是上前一步,扯了扯顾玹的袖子,示意他冷静下来。
接着,穆希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语气淡然,却带着无上威仪,字字如刀:“隆来恒,你听好了:伏柠儿此人,本妃现在就要带走。不是买,是征调!”
她微微侧首,对身后的成锋以及周围肃立的亲卫下令:“成锋,持王爷钦差令牌,以协助查案、理清西北赈灾弊情为由,即刻‘请’伏柠儿姑娘回驿馆问话!若有阻挠者——以抗旨论处,格杀勿论!”
征调?协助查案?抗旨格杀?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炸得隆来恒头晕目眩,也震得满街百姓目瞪口呆!
这直接动用了钦差的权力,将一个小妾的买卖去留,上升到了公务和案件的高度!穆希这是用最冠冕堂皇、也最无法反驳的理由,强行要人!
这……?!这是直接来硬的了?!
隆来恒的呼吸粗重起来,他原本听说,这江陵王夫妇二人皆不满双十,以为他二人软弱可欺,甚好糊弄,尤其是那江陵王妃,听说不管是边陲小城寒门小户中出来的女儿,却不想如此强势,甚至比那江陵王还要有气场!
但他隆来恒岂能轻易就范?!伏柠儿这贱人他一定得看牢!更重要的是,今日若让步,他隆来恒在平凉的面子就彻底扫地了!
“娘娘!”隆来恒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抗拒,“非是下官不识抬举,实在是……此女乃下官爱妾,还请娘娘莫要强人所难……”
“爱妾?”穆希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方才隆公子众目睽睽之下鞭打脚踢之时,可曾想起过她是你的爱妾?”
她不再与隆来恒多费唇舌,目光转向依旧在默默淌泪的伏柠儿,声音放缓了些,安抚道:“伏姑娘,请和本妃回去,协助我们夫妇二人查案。”
伏柠儿身体一颤,嘴唇翕动,缓缓点头:“是……”
隆来恒心中大急,厉声喝道:“伏柠儿!你想清楚再说话!”
穆希目光如冰刃般狠狠剜了隆来恒一眼,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严:“隆公子,你是想抗旨不遵吗?!”
成锋立刻配合地上前一步,领着数名亲卫手按刀柄,目光冰冷地扫视着隆来恒。
隆来恒气得浑身发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显得他本就浮肿的腮帮子又大了一圈:“王妃娘娘,您这样滥用职权,就不怕……”
“隆公子要上告的话,随时请便。”顾玹此时也冷冷开口,“本王与王妃奉旨查案,有权传唤任何相关人等。伏柠儿乃你身边近侍,对平凉诸多情弊或许知情,传她问话,合情合理合法。你若执意阻拦,便是心中有鬼,妨碍公务!后果,你自己掂量!”
一个“抗旨格杀”,一个“妨碍公务”,两顶大帽子扣下来,饶是隆来恒再嚣张,也不敢公然对抗,顿时哑了火,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希见隆来恒依然陷入颓败,又转头看向伏柠儿,淡淡道:“伏姑娘,请随我们去一趟吧。”
然而,就在这时,隆来恒大脸上的凶悍之色收敛了,忽然用一种缓和的语气,对着伏柠儿,也像是对着顾玹穆希说道:“等等,伏柠儿,看在王爷和王妃的面子上,今日之事暂且作罢,我不日后也不会再打你了,跟我回去吧。”
这话让众人一愣。
伏柠儿呆立在原地,虽不相信,却也不敢动作,而穆希更是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冷笑道:“隆公子,请你不要妨碍王爷和本妃执行公务!”
隆来恒却置若罔闻,继续“劝诫”道:“伏柠儿,你可得想想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谁才能真正护着你。你可别忘了……咱们的孩儿还病着呢,你难道要弃她而去?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再蹬鼻子上脸,我日后自然会好好对你,也会好好对我们的孩儿。否则……”
隆来恒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里的威胁之意,如同冰锥一般瞬间刺穿了伏柠儿刚刚升起的些许勇气和希望,也让她抓住穆希衣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孩子!她的孩子!她那还不足一岁、先天眼盲的女儿还在隆家,因为她不争气,被交给隆来恒的正室抚养,她平时都见不上一面的女儿还在隆家!
伏柠儿眼中刚刚燃起的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绝望与痛苦。
她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穆希的衣袖,身体摇摇欲坠。
穆希见伏柠儿瞬间灰败下去的神色,眸色彻底冷了下来,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隆来恒这一招,可谓毒辣至极!
用孩子作为人质,便可扼住一个母亲的命脉,迫使她屈服,永远心甘情愿地去为奴为婢!而那孩子虽为伏柠儿所生,可也是隆家的血脉,他们可以强行把一个奴婢要过来,却无法把官宦子女也一道抢过来!
隆来恒知道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便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施舍般的宽宏大量,得意洋洋地笑道:“行了,柠儿,回来吧。老爷我今日便饶你这一回。记住,好好听话,你和你的孩儿都能平安。”
伏柠儿浑身一颤,深深看了穆希一眼,那眼神复杂到难以形容——有感激,有歉意,更有无尽的悲哀与认命。
然后,她低下头,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朝隆来恒的方向挪去,再也没有回头。
顾玹和穆希站在原地,看着她孤单绝望的背影,却不知该怎么阻拦。
隆来恒刻意当众搂紧伏柠儿、彰显所有权的姿态,像一根刺,扎在二人心头。
回到下榻的驿站后,挥退旁人,只余心腹守卫在外,顾玹胸中那口压抑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
“混账东西!”他猛地一掌拍在粗糙的木桌上,震得茶盏跳动,“区区一个地方豪强之子,竟敢如此嚣张!视朝廷钦差如无物,视王法如敝履!当着本王的面,虐待妇孺,以稚子相胁,临走还敢那般挑衅!真当这平凉是他隆家的私产,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他来回踱步,眉宇间尽是冷厉与愤懑。今日虽斩了县令,开了粮仓,初步赢得了民心,但在与隆来恒的直接交锋中,却屡屡受制,过程却憋屈无比。
穆希相对平静些,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就着油灯昏暗的光线,细细挑着灯花,听到顾玹的怒骂,她抬起眼,眸光沉静:
“殿下息怒。隆来恒越是如此嚣张,越说明他心虚,也越证明这平凉乃至西北的水,比我们想的更深、更浑。他今日敢如此,无非是仗着地头蛇的势力盘根错节。”
她陷入沉思:“说到伏柠儿……隆来恒对此女的态度,我总觉得,绝非对待一个普通玩物那么简单,他似乎……在忌惮着伏柠儿。”
顾玹停下脚步,看向她:“忌惮?他为何要忌惮一个妾室?你怀疑伏柠儿身上有秘密?”
“不是怀疑,是直觉。”穆希目光幽深,“从宴席上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而隆来恒对她,时而轻蔑践踏,时而又似乎带着一种奇怪的忌惮或控制欲。”
她顿了顿:“她身上,或许牵连着隆家乃至西北官场的某些隐秘。我们必须查清楚。”
顾玹点点头,怒火稍敛,恢复了冷静的思虑:“好。此事就交由你去安排,不过千万要小心,隆来恒必定派人严密监视,也会对伏柠儿严加警告。”
“我明白。”穆希应道,随即话锋一转,开始复盘今日整体行动,“今日我们斩县令、开粮仓、直面隆来恒,虽过程曲折,但目的基本达到。其一,立威,让平凉百姓知道朝廷来了肯做事的钦差,且手握生杀大权;其二,收拢民心,开仓放粮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举;其三,敲山震虎,让隆家知道我们不是来走过场的,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我们已经盯上了。”
顾玹接道:“但也彻底激怒了隆来恒。接下来,他明面上或许不敢再公然对抗钦差,但暗地里的反扑绝不会少。下毒、刺杀、煽动流民闹事、甚至在赈灾物资上动手脚嫁祸……他能用的阴私手段太多了。我们需得严加防范。”
“没错。”穆希赞同,“所以,平凉此地,我们不宜久留。县令已除,赈济初步展开,民心已向我们倾斜。接下来,我们需要迅速厘清账目,将放粮赈灾的具体章程交给可靠之人监督执行,然后……”
她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简陋西北舆图前,指向平凉以北:“我们必须尽快动身,前往下一个重灾区,也是隆家势力可能同样根深蒂固的——武川县。据报,那里流民聚集最多,猡人骚扰也最频繁,局势最为混乱。我们要在隆家还没来得及将手完全伸过去布置陷阱之前,抢先一步,打乱他们的节奏。同时,武川乱,也意味着机会多,或许能找到更多突破口。”
顾玹走到她身边,看着舆图,目光锐利:“武川……此行风险更大,我们需得更加小心。”
二人又就人员安排、路线选择、武川可能遇到的情况商讨了片刻。
正事谈得差不多,屋内气氛稍缓。油灯偶尔爆出一朵灯花,映照着两人时而沉静、时而锐利的侧脸。
忽然,穆希像是想起什么,目光从舆图上移开,转向顾玹,状似随意地问道:“说来,我听说隆来恒在府中一向身边姬妾环绕,前呼后拥……我倒想起,自我入府以来,似乎未曾见殿下府中有多少丫鬟伺候?日常起居,仿佛只有小厮和刘嬷嬷打理?殿下您……不需要人贴身伺候吗?”
她问得自然,仿佛只是闲聊对比。
顾玹正端起茶杯喝水,闻言猛地一呛,剧烈地咳嗽起来,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放下杯子,有些狼狈地擦拭嘴角,眼神游移了一下,才故作镇定地解释道:“这个……府中人手够用即可。有小厮跑腿办事,嬷嬷经验丰富,照顾我的起居足够了。我……我一向不喜身边太多人围着,这反倒令我觉得麻烦。”
他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可能引起误会,又急忙补充,语气急切:“啊,你别误会,我并非……并非不喜女子,只是觉得,身为皇子,更应谨言慎行,洁身自好,不该沉溺于声色犬马。那些通房妾室之流,平白惹是非,徒增烦扰。”
他越解释,越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尤其是看到穆希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中似乎还带着点……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