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珠直睡到天黑才悠悠转醒。屋里只点几根蜡烛,并不通明。
昏暗间,她皱着眉头打量。见晋王在她床边守着,面容平和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俞珠伸出手去,拽住晋王的衣袖。
“兰溪呢?”
晋王垂头看她,眉目温和。伸手用帕子搭在俞珠头上,俞珠才发觉自己的身子微微发烫,想来是发了低烧。
她顺势抓住晋王的手,做出一副柔顺的样子来。
低哑着嗓子道:“王爷,兰溪和我情同姐妹。”
晋王瞧她,止不住的叹气。狭长眼眸里的柔情更是水一样搅得俞珠心烦意乱。
“在你眼里,本王就是那么绝情的人?”
俞珠道:“在妾心里,王爷是顶好的人。只是事情发生的突然,难免叫人心乱。”
俞珠顿了顿,“此事绝不是兰溪做的。还请王爷一定要查明真凶。”
晋王定定看着俞珠,心里忍不住责怪起来。可责怪之余又不禁心疼。
俞珠刚醒,不惦念着自己的身子,只一心为他人考虑。
实在是个傻子。
晋王有心吓她,在昏暗的灯光里露出严肃的表情来。
“知道你为什么会晕倒吗?”
俞珠怔了会,不懂为什么话题会突然扯到她身上,便说:“应当是急火攻心吧。”
晋王叹了口气,用可怜的目光看俞珠。
“不是的,你得了不治之症。”
不等俞珠消化完这个重磅消息,晋王又说:“这两个月是不是总想睡觉,特别能吃,走两步就觉得腰酸的不行?”
俞珠错愕地点头,晋王描述的症状和她两个月来的感受一模一样。
晋王道:“你性子开明,凡事不放在自己的心上。就连身体也不过多关注,这下好了,得了绝症该如何是好?”
低沉的环境,惴惴不安的心还有晋王那哀戚的语气。
俞珠真的被吓住了,她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身体的不对劲。胸口越来越闷,快要不能呼吸了。
俞珠伸手想抠嗓子,只因胸口堵得厉害,一股浊气顶到嗓子眼偏偏又吐不出来。
晋王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用怜悯的目光一直看着她。
过了半刻钟,俞珠接受了这个绝望的事实。
她双目含泪,整个人无比平静,甚至坐起来将头靠在晋王的肩膀上。
说到底,他们也做了大半年的夫妻。
俞珠想,起码晋王对自己是很好的。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在微末之处也惦记着自己。
自己在他心里应当是有分量的吧。
想到这里,俞珠缓缓开口:“那王爷可不可以答应妾最后一个请求,饶过兰溪。”
俞珠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
等她死了,不要兰溪为她守灵。给一笔安身立命的钱,叫她回家自己做主,院子里的奴婢尽量都给个好差事。
至于她自己,葬礼也不必太铺张。找一个春天花开漫山遍野的地方就好。
俞珠还说:“王爷王妃对我都很好,俞珠感念至极却无以为报。只希望王爷王妃往后可以恩爱到老。”
晋王仔仔细细地听,直到最后也没听见单独对他说的话。
他低头再看,俞珠已经闭上眼,眉毛拧得紧紧的,满面愁容。
又心疼又气恼,想咬俞珠一口。
晋王耐着性子问:“那本王呢,没有只想对我说的话?”
俞珠才睁开眼去瞧晋王。
无可否认,晋王长得很是妖孽。
优越的眉眼比起太子和齐王更深一筹,既然男子的深邃又有女子的柔美。且刚过十八,比起男人多了一丝稚气。
这也是为什么晋王总爱逗弄俞珠的原因。
就这张脸来说,俞珠当然是喜欢的。
人之将死,她也愿意说些晋王爱听的话,于是柔声说:“下辈子我还想嫁给王爷。”
这话简直说到了晋王的心坎里,愁闷的情绪都因此一扫而空。
恰巧此时兰溪端着汤药过来,一见俞珠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下来。
俞珠看她双眼红肿,想必是哭过一场了。
又下意识去看晋王,见他眉眼含笑不禁迷惑起来。
“王爷,这到底是?”
晋王端过药汁,有些嗔怒的埋怨:“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偏偏要把你们这对情深意切额主仆分开是吗?”
俞珠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不是。
只是闻见汤药的味,又想起自己的病兰溪一定也知道了,顿时难受起来。
她坐在床边,拉住兰溪的手。
“兰溪,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的病。我已经向王爷求了恩典,等我走后你就回家去,买几亩地,做点小买卖好好生活知道吗?”
兰溪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病?您是怀孕了呀!”
俞珠怔住,不可置信的扭过头看向晋王。才见对方憋笑几乎憋岔气,正戏谑地瞧着自己。
俞珠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没有病,只是怀孕了。
这个消息远比不治之症来的叫俞珠束手无策。
她的脸渐渐热起来,有些雀跃又有些担心的想。
自己能做好一个母亲吗?
晋王的手放在俞珠小腹上,垂眸道:“都快三个月了,你竟一点也不知道。”
而后柔声问她:“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俞珠想了想道:“女儿。”
女儿多好啊,贴心乖巧,不会威胁到世子的地位。有晋王这个爹以后还能说个大户人家去做主母,对方也必然毕恭毕敬。
俞珠止不住想,从前她只想浑浑噩噩度日,可如今有了骨血,就必须担起做母亲的责任,为子女谋个好前程。
晋王顺着俞珠的话说:“我也想要个女儿,和你一样可爱的女儿。只是不必乖巧,本王的女儿就算刁蛮跋扈也无妨。”
晋王一直陪到俞珠睡下才离开。
夏日里,即便到了午夜空气依旧粘稠。
一丝风也无。
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晋王沉声问一边的云今。
“如何,招了吗?”
云今刚从柴房回来,身边还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回王爷的话,招了。”
晋王一边往前走,一边问:“为了什么?”
“翠烟在厨房做事时,被兰溪姑娘责罚过,怀恨在心所以才暗中报复。只是她手段太拙劣,轻易就被看穿了。”
晋王哦了声,“既如此,就送去官府吧。”
此事过去没两日,王府收到消息。翠烟畏罪自杀,在牢里咬舌自尽了。
孙玲珑听到这话,连连叹气。
这番托词她可不信,只是不知道是谁手眼通天做出这样的事。
胆子实在是大,不仅想除掉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想扳倒俞珠。
孙玲珑不知该庆幸还是愤怒,对方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都不屑于下下绊子难为她。
孙玲珑眯着眼,王府的下人使劲讨好俞珠和王妃,她这连冰块都放的少。
正是三伏天,热得止不住扇扇子。
进王府后,只受了几日的恩宠。自从俞珠坠马后,晋王就再没临幸过她。
如今俞珠和王妃是穿一条裤子的,倒让她成了孤立无援的人。
就算现在两人都有孕不便伺候,皇后肯定也会为晋王再挑新人的。
孙玲珑不禁揣度,下一个进王府的会是谁,和自己可以成为盟友吗?
能不能都不要紧,只需要偷偷扔一块石子,暗流涌动的湖底就会荡开波浪。
孙玲珑迈开步子,打算去俞珠的屋里蹭蹭冰块。